“小桥过春水，化几岁寒冬离愁。”
“篱笆边翠鸟，似春花……”
哼着前世听来的古风歌曲，李顺苦中作乐，提溜着食盒去御书房。
那地方在哪来着，刚问过，貌似……
刚跨过一道小桥，歌声一滞，忘了。
这时，身后两个宫女也拾阶而过，李顺忙叫住了他们。
“姐姐，请问御书房是往何处？”
领头宫女闻言稍回头，打量一番，微微笑道：“小老公嘴真甜，去送饭的吗，走吧，我们同行。”
“诶，好嘞。”
李顺连忙跟上，目光不经意间瞄了瞄姐姐的身材，心中暗赞，九分。
少一分只因为，并未上手，无法丈量。
宫女似有所感，后背从下至上一股电流直窜脑海，谁？
警觉回头，却只见那俊俏且乖巧的小内侍。
摇摇头，她多想了吧，不过路还有段距离，索性跟小内侍唠嗑一下。
“说起来，你本不用跑这一趟。”
哦，李顺支棱起耳朵，洗耳恭听。
“此番，柔福帝姬在御书房读书作画，故值守内侍、宫女不许离开。”说着，她斜眼略微瞥过，似乎想看对方作何反应。
这样啊，原来如此，不过跟他说这些干嘛。
话说，这宫中之人，除各宫贴身男女内侍外，皆不准留宿宫内。
他们大都以四个时辰为一班，到点上班，到点下班。
这简直比未来社会工作时间更严格。
多一时、少一刻都不被允许。
唉，又是白费功夫。
见并无异样，小萝轻轻一叹，太子殿下怎么了。
先是下令，找出持那块腰牌的内侍，旬月不见踪迹。
接着，又说留意宫内面貌英俊之人，就像……
心里暗道一声，太子殿下冒犯了。
就像得了相思病似的，天天都傻待着看镜子，连课业都不做了。
莫非，殿下嫁人不得，有意于内侍吗？
如今，都不与柔福帝姬外出走动，而且还念念有词，什么那家伙看到子淑姐姐定会露出马脚……
胡思乱想中，御书房已至。
所谓御书房，顾名思义，皇帝读书写字之地，等闲妃嫔不可擅入。
帝姬自然类同，她们有共同的读书、藏书之地。
可柔福帝姬比较特殊。
自本朝已降，契丹势大，向南窥觑，如一柄利剑般悬在大晋头顶。
不仅如此，今年以来，契丹使者来朝，向晋皇递交国书。
“契丹欲效前朝，与晋结为姻亲之国，闻柔福帝姬文采斐然、貌盛南国，特求娶之……”
求娶帝姬的同时，还向晋提出50万两白银的随嫁礼。
晋皇子嗣甚少，对女儿也是关爱倍加，目前尚在犹豫。
既然柔福喜欢来此，自是无所不允，只为弥补那微不足道的亏欠吧。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fen）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zhen）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李顺站在门口，将食盒交给别人，便听如泉水涓涓细流的温婉声音轻轻传来。
桃树茂盛嫩青，花儿绚丽鲜艳。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这个美丽的姑娘就要出嫁了。
希望她能建立一个完美的家庭。
意境很美好，然而，已近中秋，何来春暖花开？
在这萧瑟冷秋，除菊花外，还有哪个。
“进来吧。”美人儿轻掷下画笔，轻轻吩咐道。
“喏。”小萝微福一礼，将食盒端上桌案，逐一取出御膳房精心准备的餐点。
“殿下，这是鲈鱼烩、炙鸭、炒莴笋、凉拌黄瓜，当然了，还有胡饼。”
“都是您喜欢的呢，还有这些糕点，放一天都行。”
“嗯，你们吃吧。”
随手拿出块饼子，樱桃小口轻轻啃下，“咔嚓，咔嚓。”
牙口真好。李顺看过去，心中暗赞。
可是，帝姬光顾着吃饼，怎么不吃菜呢？
小萝望向柔弱美人，感到无奈，这样下去，人都得饿瘦了。
不想被送去和亲，也没必要糟践自己啊。
“萝儿，你回去吧，太子那里需要你照顾，让他们也一同散去。”
似是被人看着吃饭不自在，陈子淑抬起头，勉强露出丝笑容，轻声交代。
“还有，今晚这里也不要留人，我想静静呆着。”
张了张口，小萝不知道如何劝阻，罢了，带着人缓缓退去，在外面搭了个台子，吃完饭再走。
回头望了望紧闭着的大门，李顺心里如被猫爪挠心似的，躁动不已。
宫内尽丝滑如玉，藏入深闺止相闻。
恬静娴雅的面容，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关键是，他呢灵敏的鼻子。
怎么如此熟悉呢。
同样取出给自己准备的那份饭菜，李顺挨着小萝姐姐坐下，面带笑容问道。
“姐姐，帝姬这是怎么了。”
大姐姐美目流转，稍显惋惜道：“帝姬美貌才情为契丹所闻，欲要求娶……”
什么？北国那些杂碎，竟敢痴心妄想！
“他们怎么敢……”李顺感到一阵憋闷郁积于胸，堂堂中原倾城美人，凭啥送予异邦！
“怎么不敢？”桌前丰盈女子也气得波涛汹涌，这种事即将发生在眼前，作为女儿身，她们更加敏感。
“坐拥辽东，统率漠北，威逼漠南，反观本朝……”话音未落，她突然打住。
好险，情绪激荡之下，差点妄议国事。
轻轻拍拍胸口，罪过，罪过。
略瞟一眼，李顺义正言辞说道：“话虽如此，可大晋于黄河南北屯兵数十万。”
“北有河东赵王刘知远，另加镇北将军高景焕。”
就像捧哏似的，小萝御姐声音接着道。
“秦王弘范镇关中，东海齐王屯于侧。”
“固若金汤。”——小萝姐姐。
“错漏百出。”——小顺子。
“忠心耿耿。”——小萝姐姐。
“暗藏……”
“嘘……”一只洁白素手及时堵住李顺口无遮拦的大嘴巴子。
小老公，使不得。
感到手心有阵瘙痒，小萝姐没好气白了眼，继续有一口没一口扒拉着饭食。
暗自叹气。
皆知帝姬有幸生皇室，谁晓女子无端受悲苦。
塞外苦寒，异族粗鄙，娇滴滴的闺中才女怎能耐受得了。
须知，国难本是男儿担，何须女子肩上扛。纵使耐得日夜鞑，铁骑刀枪也难防！
将国家兴亡寄托女子之身，安则颂之，亡却唾之。
仗着笔杆男儿手，春秋笔法，何其肆意。
母之，相鼠尔！
最关键的是，这个帝姬，他看上眼了！夺人妻女，此仇，不共戴天。
紧紧握住拳头，深吸口气，李顺愤愤道：“陛下忍心？”
这时，默默进食的御书房值班内侍闻言轻声插口。
“陛下夙夜忧思，颇不愿也。”
“满朝文武呢，都带着把儿呢。”
君受其辱，臣不是该义愤填膺吗？
“他们都说，以前朝故事，大局为重……”
那人吞了下唾沫，扫了眼四周，起身凑近李顺耳边悄悄说道。
“呵……”莫名一笑，李顺也闭口不言了。
大局为重？遮羞布吧。
满堂君子，无一男儿。
前朝与今能比？
那好歹是我强敌弱，四夷宾服，可如今呢。
前朝以宗室旁支之女下嫁，本朝呢，皇帝之女！
丑，丑得没法见人。
后果李顺已经预料到了，一旦晋国朝廷同意这门亲事，天朝威严将荡然无存。
什么敌国沐浴天恩，永结邦交？
错，天下人普世观念中，此为示弱。
就像，明明家里一大群壮年男子，手持棍棒，却将花容月貌的女儿脱尽衣服捆在门口。
再摆出金银元宝。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快来抢啊！
不行，绝对不行，哪怕丧师丢地，那也是打出来的结果。
李顺没有察觉的是，他这副义愤填膺的表情落在别人眼中，竟是另般意味。
在场小内侍、宫女只觉对小老公的佩服，而小萝姐则有些怀疑地看了眼他。
你又没那物什，表现得这么硬干嘛？
莫非……
也不对，除了身高外，面貌与画像不符，也罢，先留意再说吧，不排除易容……
小萝暗下决心，继续交谈几句，吃完就带着人走了。
李顺则有些落寞地往来时方向走去，忽然，他停下脚步，似有所感般回头，然而，什么都没有。
凝视片刻，再次耸动下鼻子，虽然现在已经闻不到了，可他肯定，就是那味儿。
不急，不急。
人影若有所思中逐渐走远，稍顷，富丽堂皇的御书园空无一人。
哦，还有一个。
婀娜倩影倚着门，姣好身躯无力滑落，细碎热泪打在还剩大半的小小胡饼之上，再被塞进小口之中。
品尝那抹咸涩味道，就如同此时美人心劲般。
“父皇，你的心，真就如此狠吗。”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小小内侍尚且明白这个道理，您岂会不知……”
《诗经.硕人》有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可，难敌君王无情。
无论是国君夫人，还是皇帝之女，最终，还是这个宿命……
……
御膳房，打发掉跟乌鸦一样凑上来的王胖儿，干完一天的活计儿，下班儿。
躺在通铺上，李顺辗转难眠。
作为最下层的普通内侍，哪怕关系再铁，还是得住集体宿舍。
空气中，尿骚味不断弥漫，可让他难受无比。
在这煎熬的环境中，不由得想起白天所见那抹倩影，心中更加难受。
自己的狗鼻子是用来闻美人的……
悄悄爬起身，溜进宫应该没问题吧。
“大哥，你去哪啊。”
小石头也睡不着，见顺子哥有事，好奇问道。
“呵呵，没啥，当值儿。”
夜深，人影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