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果不让呢?”招岚盈门而立,一副拒绝配合的样子。
曹训严肃道:“贺小姐,我希望你明白我们抓的是杀人犯,不管他为什么杀人,既然背负了人命,就必须接受司法裁决!”
“曹警官认为当下所有的事都可以交给司法吗?”
曹训嗤笑:“难道要交给蒙昧无知的民众吗?法律是道德的底线,如果连法律都要面临挑衅,人人都可以滥用私刑,见到一个不合心意的就毫无心理负担地杀人,哪里还有秩序可言?”
招岚也笑起来:“新鲜!外面的土匪动不动就杀人虏人,也没见你们讲什么法律啊?如今死了个洋人,你们就闹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果然洋老爷的命更金贵些?”
“那不是普通的洋人!”曹训强调,但眼神有些微闪躲,显然是土匪之言入了心。
“我知道,是青霉素技术出口的关键性人物嘛~”
“既然贺小姐知道,就应该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青霉素是我带来的,我的目的是让国人都能用上好药,如果有多余的,分一点出去换取其他资源也不是不行。可国人尚且不够用,你上面的人不说扩厂就罢了,偏偏要将技术双手送出去,说好听点是想要规范化生产,避免救人不成反要人命,实际就是给自己套一根麻绳,还把绳子交给虎视眈眈的敌人,生怕别人勒不死你是不是?”
“政府不会那么愚昧!”
“江宁知道延州那边不会放任不管,所以将计就计、借刀杀人;洋人死了正好削了顾闻钟的势力,也叫其他军阀心里有个数,别总动不动就阳奉阴违,所以杀鸡儆猴;杀人的罪名在延州身上,江宁正好可以借此围剿,排除异己,一石三鸟,好算计!”
曹训一时哑然,显然他没有想那么多,或者说他接收到的信息是“江宁不会同意顾闻钟的决定,延州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理智让他下意识就要反驳,可话到喉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半晌只挤出一句:“贺小姐跟我拖延时间没有半点好处,别将好不容易经营的名声浪费在杀人犯身上,这房子我是一定要搜的!”
“你是警察,我一个平头老百姓也拦不住,但提前说好,这房子你只能搜一次!”招岚早就把人放进空间了,根本不怕搜。之所以说那么多,只是觉得曹训虽然轴了点,心却不黑。
放人进了屋,曹训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甚至连地板都一一敲过,最后却一无所获。
不知为何,他竟然不觉得失望。
很奇怪,一个警察抓不到罪犯居然会松了一口气?
曹训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是贺招岚影响了他的判断,临走前忍不住问了句:“贺小姐认为他有罪还是无罪?”
“无罪。”
曹训失笑:“如果杀人无罪,学生们、工人们为什么要反对击杀演讲者?”
“因为你们不许老百姓有其他的思想,你们扼住了人民说话的咽喉。”
“可不管怎么说都改变不了他杀人的事实!”曹训据理力争。
招岚摇头:“士兵上了战场也要杀人,他们怎么就能成为英雄呢?”
“他们是为了国家在战斗。”
“你要抓的人同样是为了这个国家在战斗。”
曹训懵了一瞬,脑海中又回想起贺招岚对江宁政府的剖析,脑中乱糟糟的,好半晌才从中捋出两个字来——内耗。
这一场刺杀到头来竟然是内耗?
·
李义庭在招岚这儿一住就是半个月。
半个月后,顾闻钟没有找到凶手,干脆杀了几个办事不力的人,警察厅直属于江宁政府,顾闻钟的手伸不过去,只能作罢。
青青基本住在书店,直到李义庭离开也不知道家里多过一个人。
半个月不足以把伤势养好,为防露出马脚,报社那边暂时辞了职,李义庭开始专心编纂下一本扫盲书。
扫盲书的分工一向是招岚负责画图,李义庭负责文字部分,最近也有不少人来问下一本什么时候出,因此李义庭也算是直接帮招岚减轻了负担。
此时,城里的巡查终于放松下来,王抟也终于有了人身自由。
他来给李义庭检查过后,惊叹道:“贺小姐在医学方面的天赋太高了,仅仅看几场手术就能做到这种程度,要是她从小就学医,咱们国家岂不是会多一个医学圣手?复州,你那边怎么样了?”
张复州微微皱眉:“贺小姐看起来对那本书很有兴趣,但也仅此而已。她看完还给我以后,没有问我有没有其他的书,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不太好判断。”
“老江,你的意见呢?”王抟看向贺松节。
贺松节沉吟后说:“我们其实没有必要那么急切地发展她。”
“怎么说?”
“我总觉得她知道我在干什么,但又没有挑明。可能在等一个时机,也可能是无党派。不管是哪一种,我相信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过分纠结于信仰,万一适得其反呢?”贺松节认真道。
剩下三人都沉默了。
最后王抟说:“我想带她去南边看看金鸡纳树。有些事只有亲眼看见才会引起共鸣,就像当初她看见老李受伤才告诉老江她有药的事。”
“可是她真的没有其他配方了。”贺松节不同意。
王抟坚持:“只有她亲眼看见我们有多难,才会和我们一起想办法。或许我们可以先一步找到那位老人!”
江宁那边确定青霉素的重要性后,已经开始寻找了,他们也不能懈怠。
重点不是金鸡纳树,而是可能给让国家医药上一个台阶的神秘老人。
“你要是能说服她的话,也行,但是要提前跟南边打好招呼。”李义庭落下结论,半个月的相处,他已经清晰地认识到贺招岚表面温柔,其实是个很固执的人。
她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别人休想左右她的决定。
就算她的决定是错的、是多此一举、是自找麻烦、是强人所难。
只要她想,就不在乎。
然而王抟还没开始游说,华亭又出了一件大事——强征劳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