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后半夜停的。
招岚也参与了地点筛选，回帐篷的时候林见鹿还没睡，她点了一盏油灯坐在中央，细细地打磨着随身的武器，听见声响后猛地抬头，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不自觉打了个呵欠：“你可算是回来了！”
“为什么不睡觉？”招岚走到她对面坐下，顺手从旁边背包里摸出干净的水和麻辣风干牛肉。
林见鹿指尖沾了点水往刀刃上滴，声音还带着打完呵欠后的柔软：“这不是等你吗？”
“说实话。”
林见鹿停下动作，无奈抬头：“不敢睡。那么大一片白桦林说没就没了，我的小心脏真的接受不了！”
“你又不是第一次见。”
“大姐，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林见鹿噘嘴，看着招岚吃得香，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你倒是给我一块啊，净吃独食！”
“倒也不是，山崩了我还是会哭一哭的。牛肉干你不能吃，都冒痘了，吃完更燥！”
林见鹿连忙擦干手去照镜子，整个人都写着“怀疑”二字：“哪有？我皮肤特别好，从来不冒痘！”
“24岁了，接受现实吧，你的皮肤马上就要走下坡路了！”招岚说地漫不经心，又摸了摸背包，“其实我还带了点青团，就是有点冷了，你吃不吃？顺便降个火！”
林见鹿照完镜子，翻了个白眼：“骗子！我就说我不会冒痘吧！”
“都怪灯光，来吃个青团去去火。”招岚笑眯眯地将青团递过去，语气十分讨好。
林见鹿这才消气，接过青团放在油灯顶部烤了烤才放进嘴里。
“好吃吗？”招岚的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笑容温和柔软，又带着一点“求夸奖”的小傲娇。
林见鹿捏着招岚的下巴一下，笑道：“好吃！满意了吧？这是你做的？”
“不是。”招岚摇头，“离开前一天，唐老师送给我的。”
林见鹿的表情瞬间僵硬，但这样的僵硬只维持了不到一秒，摇曳的灯光下根本无法被察觉，她很快恢复刚才的态度，随口道：“她对你那么好？”
“是啊，唐老师说她的女儿和我差不多大，看到我就会想起女儿，忍不住想要将这一片慈母之心投射在我身上。”
林见鹿轻嗤：“早干什么去了！”
“所以，你不肯原谅她。”招岚无比平静地注视着林见鹿。
林见鹿的身体不由得一颤，似乎想要掩饰。
但招岚却先一步开口：“对吧，谭小姐？”
林见鹿不自然地擦了擦嘴，惨笑道：“还是叫你发现了。”
“你给了我很多提示。”
雷劈的危险动物奇臭无比、俞海疑似专业医生、希望为谭光明摇旗呐喊者受到惩罚、不是白长的两岁、对心理医生的抗拒、以及……这一夜的无眠。
招岚故意带她再见一次奇观，也是在暗示她可能知道什么。
所以林见鹿才睡不着。
林见鹿放下半块没吃完的青团，眼神涩然：“我一直以为我隐藏地很好，现在暴露，太早了。”
“可是我需要你。”
林见鹿睫毛一颤，眼眶浮上了一层雾气，心中愁肠百结：“你还愿意相信我？”
仿佛在自问，又格外渴求一个肯定的答案。
却连对视都不敢，生怕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一丝丝的厌恶。
“为什么不呢？”
林见鹿只觉得心脏忽然被撞了一下。
多年辛苦、遍体鳞伤，此刻仙霖拂身，生肌止血、重归人间。
次日。
招岚找到季征：“林见鹿就是谭小姐。”
“所以，她只相信你？”季征想到两人的关系，“还是说，她一开始就是为了接近你？”
招岚不置可否。
说实话，她挺纠结的。
不仅仅因为林见鹿就是谭小姐。
“可是，林见鹿和唐睿华夫妻没有半点相似。”季征又想到了新问题。
以林见鹿的身手，首先排除整容。
“有没有可能和我们一开始用的标准化身体差不多？”毕竟林见鹿真的从来不爆痘，就算熬夜，皮肤也很好。
“有可能！她愿意合作？”
“还在思考，给她一点时间吧。”
“好。”
众人没有久留，都匆匆回去开展自己的工作，等到所有人都走了，林见鹿才慢吞吞地从帐篷里走出来，看向招岚的时候，眼神中各种情绪纠缠。
脸还是那张脸，却和从前判若两人。
收拾停当，两人骑上马慢悠悠地回居民二区。
沉默了翻过一座小丘陵，远处，居民二区最高的瞭望台已经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你不准备问我吗？”林见鹿其实想不通。
昨晚，陆招岚只问过能不能将身份告诉季征。
林见鹿觉得既然暴露了，季征早晚会察觉到，与其被查出来，还不如主动坦白。
可为什么？为什么陆招岚不问她接近的居心？
“问你什么？”招岚转过头，对上林见鹿那双忐忑的眼睛，轻轻绽出一个笑容，“问你为什么接近我？”
林见鹿不说话了。
招岚摇摇头：“我已经知道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堪为人子女？”
“不会。”招岚郑重道，“在这件事上，你是受害者，你有权利为自己讨回公道！不过偷积分券的事，你的确需要承担责任。”
“我已经补偿了，但对于你，先说谎的始终是我。”林见鹿垂下头，紧紧抓着缰绳，粗糙的质感让手心微微发痛，又不自觉地握得更紧，仿佛这样可以让内心稍微平静一会儿。
“所以你打算如何补偿我？”
林见鹿愣愣地看着陆招岚，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没忍住笑出来，笑完又立即收敛的神情，抿了抿唇，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你们想知道什么？”
她用了“你们”，说明她知道陆招岚所求。
也说明她紧闭的内心已经松动。
“你在哪儿？”招岚看着林见鹿的眼睛。
林见鹿恍惚了一瞬：“我把自己埋了。”
招岚心间微颤。
“那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林见鹿摇头：“我不知道，那天我醒来就变成这样了。可能老天爷在可怜我，不忍心见我小小年纪命丧异域，专门给我留了一条生路。”
“你知道危险动物栖息地在哪里，对吗？”否则，她为什么要以此为诱饵呢？
林见鹿眼神忽然变得很悲哀，声音轻地像是迎面拂过的风：“根本就没有栖息地，它们是忽然改变的。”
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