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绿裹和女焉围着火堆将秋日采集的芦苇装填到细草帘里，做成了臃肿但保暖的草被子。
不管是野兽还是人，都很少在外面活动。
招岚坐在窗户边剪硝制好的鹿皮，准备缝一双六合靴。
这是她唯一会做的鞋型。
乙子喂完家禽家畜回来，开门的时候一阵风刮进来，吹得芦苇絮乱飞。
招岚就特别想念棉花。
可惜这里的气候不适合种植棉花。
如果能找到木棉就好了。
“岚，我觉得要下雪了，要不要明天就去找丁他们？”乙子问。
丁、细目、胥荑（ti），是招岚认为可以收入部落的人。
“绿裹，他的衣服做好了吗？”招岚回头问绿裹。
绿裹点点头：“还差最后一点，明天早上一定能做完。”
“那你明天出发吧。”
次日，乙子被从头武装到了脚，行动的时候还有点不习惯。
以前在神风氏，最冷的时候也没有穿过这么多，关键绿裹还让他带了一卷夹芦苇絮的草帘被，远远看去，像是个荒野背包客。
招岚递给他一截麻绳穿的竹筒：“要是遇到危险，就把塞子打开大喊‘蜜蜂大王救命’。”
乙子满脸怀疑。
“不要偷吃蜜蜂的蜜，否则它们会直接飞回来，不管你。”招岚叮嘱。
乙子认命地点头，心里觉得带蜜蜂出门有点奇怪，但既然是“首领”的吩咐，他只能照做。
离开这一路很顺利，连一个人、一头野兽都没有遇到。
抵达洛骁的山洞时，也只是说房子需要加固，点了三个人跟他过去，半路才问他们要不要加入部落。
三人没有如乙子想象中的雀跃，反而犹豫了一会儿，说等加固完房屋再谈。
乙子不满意。
他并不知道招岚看中的就是这三人的道德感，并非有奶就是娘那种人。
四个人在外行走，目标有点大，很快引起了另一波人的注意。
当他们即将过河的时候，忽然有个人用力往河上枯木踹了一脚，枯木一端落到了水里。
河彻底过不了了。
“把食物和衣裳都交出来，不然砍死你们！”
乙子瞬间握住铁斧：“来啊，看谁先死！”
丁等人也拿出武器。
双方僵持了一番，对方先一步发动攻击。
乙子等人都是打猎的好手，力气自然不小，但对方人多，一开始还能有所支应，但时间拖得越长，体力消耗越大，渐渐落于下风。
对方大喜，谈话间已经开始分配乙子等人的衣裳和武器。
乙子忽的想起岚的叮嘱，趁转身的空隙拿出怀里的竹筒，拔出塞子大喊：“蜜蜂大王救命！”
众：这人傻了？
下一刻，敌方忽然传来呼痛声。
“冬天怎么会有蜜蜂！”
“抢他的竹筒！”
乙子瞬间成了焦点，双方扭打之下，乙子的帽子被掀到河里，胥荑想要去捞，结果水流太快捞不到。
蜜蜂们秉持着“早完成早下班”的理念，很快将敌方蛰地哇哇大叫，眼见着大势已去，只能灰溜溜离开。
丁拿出麻绳想要将枯木吊上来重新搭好，乙子却念着他的帽子，想要到下游去找。
细目说：“我知道下游有一个河湾，不是很远，你的帽子可能会停在那里，而且那边也有桥。”
“那我们陪你去找帽子吧。”胥荑说。
“别急，细目你过来，我们先把木头吊上来再过去。”丁说。
·
天渐渐暗下来，绿裹望着灰蒙蒙的原野焦急地抠门框。
招岚也觉得乙子这一次花的时间有点长，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六合靴说：“我出去看看，你们好好待在家里。”
到了必经之路的木桥时，对面脚印凌乱，木桥一端还有水痕，招岚猜乙子可能遇见了什么事，又跟着脚印往下游去。
“来来来！你有本事一斧子砍死我！”一名只披了草帘的中年汉子挺着胸脯耍无赖，手里还捏着乙子的兔皮帽。
“你别以为我不敢砍死你！”乙子也非常生气。
旁边人劝：“后生，你不要和我们计较，我们都是被部落赶出来的，手里的已经没有食物了，等天气再冷一些就要被冻死，他只是想在死之前能有一个暖和的帽子。我们这些人，一辈子都没穿过新的兽皮，他本来也有一件母亲传下来的兽皮衣，可离开前就被扒了，只给我们这种漏风的草帘，太可怜了！”
“后生啊，你浑身都是新兽皮，一定特别能干吧？你的首领一定特别看重你，何必跟一个快死的人计较呢？”
“后生啊，不要看低了我们，我们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部落的英雄，可惜我们老了，打不了猎物，成了部落的累赘。部落的食物不够吃的时候，我们就要被迫流浪。大巫说，如果神眷顾，我们会找到生路，可一旦流浪，没有谁能活过冬天。这不是流浪，这是寻死。年轻人，你也会有这一天。如果你是他，你也会希望在生命的最后获得温暖，而不是遗憾。”
乙子动摇了。
母亲从小就教他，一定要对姐妹好，对姐妹的孩子好，等以后老了，姐妹的孩子才会分一口食物给他，让他不至于被迫流浪。
可现在，他已经不是神风氏的人，姐妹的孩子未来根本不可能给他食物。
这群人的现在，就是他的未来！
“那你……”
“他不会流浪！”招岚的声音坚定而温和。
乙子瞬间回头，惊喜道：“岚，你怎么来了？”
旋即想起什么，解释道：“我们不是故意晚回去的，我的帽子顺着河水冲下来，细目说这边可能会捡到，谁知道刚追过来就看见他们拿了棍子在打捞，非要抢我的帽子！”
有点找家长告状的感觉。
招岚安抚性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刚刚劝乙子送帽的几人，微笑道：“你们的遭遇的确很可怜，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你们和他是同一个部落的人吗？是他抢占了你们的食物，让你们被迫流浪吗？是他害得你们冬天粮食不够吗？他这一身的兽皮新如何旧的又如何？跟你们有关系吗？就因为你们快死了，别人就要无条件迁就你们？凭什么？”
“乙子！”招岚瞬间收起笑容，威严得像个常年发号施令的部落首领，“如果连你自己的东西都抢不回来，你今天也不用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