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随遇感觉到了肩头的湿热,沉默不语。
这眼泪实在太过沉重,蕴含着无尽的痛苦和恨意,压得他肩膀生疼,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先岔开话题,避免去谈如此悲伤的事情。
“别想这个了,先下山再说。”
可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过了很久,身后的人都没有回应。
霍随遇突然意识到什么,一下就慌了:“简言,简言!”
背上的简言已经昏迷过去,没有了声息。
“简言,别睡!”
“简言!”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并没有让简言清醒过来,她脸颊通红,身体烫的像是要冒烟。
巨大的恐慌让霍随遇乱了阵脚,他加快脚步,拼命往山下赶,不再保存体力,大声呼救。
“有人吗!来人啊!”
只是喊了几声,稀薄的空气就让他喘不过气来。
太阳穴突突直跳,五彩斑斓的色块在眼前跃动,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脚步也虚浮起来。
就在即将倒下的最后一刻,不远处的山林里,传来江安昊急切的呼喊。
“姐!哥!”
刹那间,霍随遇身体里似乎爆发了无穷的能量:“在这里!”
他朝着声音的方向狂奔几步,终于在力气用尽之前,看到了拨开草丛的江安昊。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已然记不太清晰。
只记得他拼尽全力把简言交到了救援人员手中,再回过神来,人就已经在医院里了。
夜晚的宁静被他们打破,脚步声此起彼伏,医院的走廊里忙碌起来。
霍随遇让护士草草清理过伤口,就迫不及待,推开了简言的病房门。
刚刚在山林之中,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他要失去简言了。
就差那么一点……
昏暗的灯光下,病床上的人脸色如纸片一般惨白,简言仍然处于半昏迷半清醒之中,睡得不怎么安稳。
“……唔。”
病床前有一把椅子,江安昊本来在上面坐着,看见霍随遇进来,慌忙起身:“哥……”
他怯怯地叫了一声,咬紧了嘴唇,不说话。
简言烧得很厉害,额头上满是细汗,医生说再晚一点,可能就会留下后遗症。
都怪他提出要走近路,才让言姐变成这样。如果不是哥陪在言姐身边,后果简直不敢想。
霍随遇摆了摆手,也没有责怪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
“我在这里照顾,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哎,好。”
江安昊应下了,出门的时候,忍不住瞥了一眼病房里的背影。
那背影有些落魄,有些心酸,却有仿佛永远也不会被压弯的脊梁。
他想起刚刚发现霍随遇的时候,男人的眼眶红得像是要滴血,额头上青筋暴起,仿佛从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
或许言姐,真的是哥很重要的人吧。
到这个地步,绕是单纯的江安昊也看出来,他们的关系肯定不止是兄妹了。
他心里不免有些小小的失落,跨出房间,沉重地关上了门。
病房里,床上的简言轻哼一声,眉头紧蹙,翻来覆去折腾。
嗓子火辣辣得疼,眼皮好像有千斤重,怎么都挣不开。
“好渴……水……”
听到她出声,霍随遇赶忙凑上去,将水杯送去她的嘴边。
简言缓缓睁开了眼睛,可她烧得实在是太重了,意识根本不清醒。
“还要什么吗。”霍随遇柔声哄着。
“不要……”
“医生刚送来了药,嘱咐我等你醒了吃,要吃吗?”
简言固执摇头,神情很是抵触:“不吃药,我不吃药。”
她孩子没有的时候,医生就让她吃药,她不想吃药。
虽然被拒绝,但霍随遇脸上没有一点不耐烦,只是用毛巾擦去女人额上的汗:“好,那就等等再吃。”
简言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嚯地睁开眼睛,漆黑的双瞳亮晶晶地望向旁边,像是孩子一般纯粹。
“……你是谁,为什么照顾我。”
霍随遇知道她意识不清醒,便边擦边答:“霍随遇。”
“霍……霍随遇。”
简言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眼里满是疑惑,过了一会儿,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眸中的光芒暗淡下去。
“不可能的,你一定是在骗我……”
泪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你怎么可能是霍随遇呢,明明我当时打电话,他都没有来,现在怎么会在这里照顾我呢……”
这话里明明不带一点控诉,可霍随遇听着,却总觉得心里如同刀割。
他知道简言说得是哪通电话,也知道那通电话,造成了多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那后果,到现在他都不愿意面对。
床上,简言只是短暂地醒来了一会儿,很快又陷入半梦半醒之中。
身上烫得厉害,她的语气更接近嘤咛,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什么人听。
“我恨他……我好恨他……”
“这辈子我都会怨他……”
“如果不是他,我的孩子……可能就不会死了……”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心脏,霍随遇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愧疚宛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他,像虫蚁啃咬侵蚀着他的骨髓,痛得他无法呼吸,无法开口。
他的嗓子也被捏紧了,似乎是费了很大的劲,才痛苦地挤出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他知道的太晚了。
可是现在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
简言没有听到,又或者是听到了,可大脑不允许她做出什么反应。
她盯着头顶白花花的屋顶,喃喃道:“你知道吗,霍随遇给我离婚协议的那天,我本来是要告诉他,我有孩子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句话宛若一道晴天霹雳,砸在霍随遇的头顶,砸得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说什么!”
他猛地站起来,靠近简言,急切地扶上她的肩膀:“你说真的吗!”
简言困得眼睛睁不开,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答,霍随遇的身体都不可避免地僵了起来。
他踉跄两步,狼狈地跌坐在椅子上。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