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一幕，朔夜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他只能放轻脚步走到离二人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轻声问：“小双，你如今感觉怎么样？”
“熬过去就好，”轩辕云霓低喃着：“每年都如此的。”
墨君仪眉间轻蹙，“你近来是每夜都梦魇了。”
朔夜闻言也皱眉，看向墨君仪，“喳喳有说什么吗？”
墨君仪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个“幻熠”的口型。
朔夜顿时就心疼得厉害。
找到了仇人并且离着他已经不远了，心绪自是会乱的。心绪一乱，平日里压着的心魔就爆发了。
两个大男人沉默着，轩辕云霓却是开了口，声音低得像是呓语一般：“左右只剩两天了。”
又是一室安静。
等轩辕云霓看着睡得安稳了一下，墨君仪才抱着人放到床榻上，随后和朔夜两人走到房外说话。
顾忌着屋内睡着的人，朔夜把声音放得很低，“只是接近了一些她的心绪就乱成这样，你还要由着她胡来吗？”
墨君仪不答反问：“那人若不在了，阿双是否就能摆脱梦魇？”
朔夜沉思片刻，叹声道：“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的心魔是因为大仇未报还是因为愧疚自责。”
墨君仪沉吟道：“逃避终究不是办法。”
朔夜沉默，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让她不要报仇，从而年复一年地在中元前后饱受梦魇折磨，还是放手一搏，孤注一掷地赌那一丝变数。
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看墨君仪那护崽似的架势，轩辕云霓那离不开墨君仪的姿态，朔夜看着她喝了安神汤后就离开了。
赶在京城关城门之前入城了，朔夜却没有就这样回到云霜晨的落脚处，而是牵着马买了坛酒往城西走。
城西有条河，如今不是逢年过节，那边是没什么人的，他想一个人静静。
朔夜就那样一个人在河岸边坐着喝闷酒，一直快到亥末才起身悠悠地往回走。夜深人静的，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朔夜专挑了小道走。
这样一磨蹭，回到云霜晨的落脚处时，都已经是子时了。
他将马拉到马厩拴好，慢吞吞地往房间走。快到房间时，却看到了往外走的云霜晨。
云霜晨看到朔夜明显有些惊讶，“老谢？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朔夜跟他说过他要去金明城的，他还以为他今夜不回来了的。
朔夜看着云霜晨，神情意味不明，“你又要去杀人了？”
云霜晨神情收敛，面无表情地问：“什么叫‘又’？”
朔夜道：“近来街头巷尾死的那些人都是你干的吧？死者全身上下只有咽喉处有一道剑痕，一击毙命，这样干净利落的手法，可是不常见。”
云霜晨问：“你想说什么？”
朔夜眼神深深，“我听说有些人苦苦哀求你，让你放过他们。”
“你好像对我抱有什么奇怪的幻想，我可不是那位被所有人捧为天上月护为掌心珠的雪莲公主，”
天上半轮残月投射而下的微弱光芒，让云霜晨的大半张脸都隐于黑暗之中，他的神情愈显隐晦不明。
“我从一开始就只是个杀人魔。就算他们求饶又如何？你要让我放过那些叛徒，让我放过那些随时都可以反咬我一口的毒蛇吗？也是，像你这样养尊处优心地善良的小少爷，路上见到有困难的人都会伸手帮上一帮的人，自然是看不惯我这样双手沾满了血的人的。”
朔夜皱眉，“我根本没这么说。”
云霜晨反问：“那你想要表达什么意思？除了觉得我嗜血暴虐还有什么？”
一股怒火莫名地窜上心头，朔夜忍不住将声音提高了：“云霜晨！”
“谢流昀！”云霜晨也吼了回去，“我的人生里除了杀戮什么都没有！你以为我很享受杀人吗？如果可以选，谁不想平凡地过一生？！”
说罢，云霜晨就转身大步离开了。
朔夜看着云霜晨离开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捏了捏眉心，自嘲笑道：“幻朔夜，谢流昀，不管是哪一世，你都还真是个懦夫啊。”
只会把自己的无能发泄在别人身上。
朔夜以为云霜晨很快就会回来，谁知等到寅初了，都不见人回来。
他叹了一声，到外面找人去了。
京城中最高的那座胭语阁的屋顶，有个人影在上面。
朔夜上到屋顶，走到人影身边坐下，“我都上来了，还无视我？”
人影，也就是云霜晨扭头“哼”了一声。
“抱歉，刚才是我乱冲你发火了，”朔夜目视远方，“小双她身体不好，我却什么都帮不了，就把对自己的火发到你身上了。”
云霜晨哼哼道：“我不跟酒鬼一般见识。”
朔夜苦笑，“抱歉了。”
云霜晨皱眉，“谢流昀，你是不是又把我看成是雪莲公主了？”
他其实很不解，他跟太宁的那位雪莲公主容貌上根本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而且她那种被人宠在手心里的天之骄女，又怎么会跟他这样的人相像？
说句自贬一点的话，他们二人可以说是云泥之别了。
但这个人，却总是说他们很像。
“算是吧，”朔夜低叹一声，“不管是你还是小双，我都不想让你们手染鲜血，但就像你说的，你们根本没有别的路可以选。而我呢，除了在一旁看着，什么都做不到。”
云霜晨不清楚轩辕云霓的事，因此并未说什么。
朔夜继续说着：“我并非是什么心地善良的人，也没有看不惯你杀人的举动。幻熠那个畜生一直盯着你，现在的我们就像处在了一个不见尘土的沙场，只要你活着，死的是谁其实我并不关心。”
他救人帮人，他自己轻易不动手剥夺他人性命，不过是为了减轻压在轩辕云霓身上的血债罢了。他希望能尽早让轩辕云霓摆脱心魔。
“我就是……不想看到你一边不得不动手了结，一边自责自我厌恶。像你这样有才华的人，如果能换个环境，封侯拜相都未可知，”朔夜侧首，认真地道：“这话我以前也说过，等打败了那个畜生，你就跟我回太宁吧。”
云霜晨笑，“又在说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