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夜，华灯初上，为这个小城的夜晚增添了些许温暖。
虽然外面乱哄哄的，可是这里却依然宁静。
一间昏暗的小房间内，没有灯，只能靠着路灯漏进来的光勉强照亮。
窗户下，一张木头床里，躺着一个女人，胸脯微弱的起伏，安静地像是睡着了。
暖黄的光线下，已经看不出女人原本的脸色，凌乱的头发、深陷的眼眶、瘦削的脸颊十分憔悴。
一个小女孩儿，看上去也就三四岁的样子，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怀里抱着一个小木凳，小心翼翼地放在床边。
小女孩爬上凳子，将脖子上的毛巾取下，放进床头柜上一个缺了角的小盆里。
盆里的水不多，也就刚刚能漫过毛巾。
待毛巾湿透了，小女孩儿将毛巾捋成细长条，一寸一寸地拧着水，尽量不让水漏出来。
两只干瘪的小手抓都抓不过来那条毛巾，却还在奋力的拧着。
一排细密的汗珠出现在小女孩儿的额头上，可是小女孩儿根本顾不得擦汗，还在不停地拧着毛巾，拧得十指发白。
终于，毛巾拧完了，小女孩儿用力抖了抖毛巾，就好像大人在抖床单似的，抖了好几次才抖得平整。
小心翼翼地叠好，攥在两只小手中央，踮起脚、探过身，细心地给床上的女人擦拭着脸颊。
“妈妈，灵灵给你讲个故事啊，可好笑了。说从前，有一只小蜗牛，它是它们村最强壮的，于是决定到外面的世界闯一闯，于是它告别父母，出门了，三年后，它还没走出村口。”
灵灵笑了，笑声像小铃铛一样悦耳，可是妈妈却仍然闭着眼，没有任何表情。
灵灵看了看妈妈，脸上略显有些失望，小嘴嘟囔着：“看来是不怎么好笑，等我再学一个更有趣的，到时候妈妈一笑就醒了。”
灵灵擦了擦湿润的眼睛，跳下凳子，拿过一杯水和一支吸管。
先是自己吸了一口水，再将吸管插入妈妈的嘴里，慢慢地吐着，吐一会儿，停一停，估计差不多流下去了，然后再吐。
只不过是简单的擦脸和喂水的工作，小女孩儿用了半个多小时。
“妈妈，灵灵要出门喽，你一个人在家乖乖的，灵灵今晚给你带好吃的回来哦。”
说完，灵灵套上一件破了洞的小单衣，将钥匙挂在脖子上，抱起小板凳出门了。
门口的地上，放着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是一只饭盒，香气透过饭盒占满了整个走廊。
灵灵看了一眼，眨巴眨巴眼睛，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
灵灵爬上板凳，锁上门，将板凳放在走廊的角落里，尽量不会妨碍别人进进出出，然后捡起那个饭盒下楼了。
楼梯很陡，灵灵下得很慢，她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提着饭盒，一步一步的挪着步子，等下到最后一个台阶时，长吁一口气。
灵灵站在楼道口，左右观望着，狭窄的街道，来来回回全是自行车和行人，就在街对面，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人看见灵灵，赶紧跑了过去。
灵灵仰起头，看着那个男人，把手里的饭盒递过去，甜甜地说道：“叔叔，又是你买的吧，谢谢了，灵灵不要。”
男人无奈地说道：“你就吃吧，叔叔真不是坏人！”
“不了，妈妈说了，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只有灵灵听话，爸爸才会回来的。”
望着灵灵稚嫩的背影，男人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刮子。
“妈的，甲子，你这个废物，老大交代的任务你他妈连个饭都送不进去，活该你得被老大拆骨断筋！”
楼下，某个快餐店里，前厅人满人患，热热闹闹，后厨也是热火朝天，忙得不可开交。
灵灵蹲在地上，面前摆着十几个大筐，筐里码放着数不清的餐具。
这些餐具都是刚刚刷完的，正常情况下需要高温消毒，可是老板为了省电，就让灵灵在这用抹布把餐具上的水渍擦干净，反正客人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消过毒。
老板娘是个胖老婆，一条胳膊都比灵灵人还粗，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杀猪式的喊叫着：“餐具擦好了吗？外面都没餐具了。”
灵灵连汗都来不及擦，手上的速度又加快了一些。
可她毕竟只是一个几岁的孩子，再快能有多快呢？何况她的两只小手早就累得没有知觉了，现在也只是勉强支撑。
砰！
一支盘子摔在了地上，灵灵吓得脸都白了，赶忙去捡。
胖老婆晃动着一身肥肉跑了过来。
“臭丫头，你嫌老娘家砸的东西不够多是吧，今天晚上别想吃饭了。”
灵灵浑身发抖，颤颤巍巍地捡起地上的盘子，放在怀里，仔细地擦拭着，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手上。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灵灵快不行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打烊，这时已经是晚上11点了，就像老板娘说的那样，因为摔了一个盘子，只不过脏了而已，灵灵便吃不到晚饭了。
灵灵的肚子早就咕噜咕噜叫了，趴在水龙头上，灌了几口凉水，勉强算是不饿了。
可是妈妈不能不吃饭。
灵灵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爬上垃圾桶，踮起脚尖，勉强能够看见垃圾桶里面。
有两个吃剩下一半的肉饼，还有一碗用塑料盒子打包好的粥！
灵灵吃什么都无所谓，可是那碗粥可以给妈妈喝啊！
想到这里，刚才还一脸倦色的灵灵，大眼睛顿时亮了一些，也顾不得垃圾桶干不干净，半个身子就探进去了。
可是垃圾桶实在太深了，灵灵大半个身子都进去了，仍然够不着。
灵灵咬咬牙，小腿又蹬了蹬，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可就在灵灵就要掉进去的刹那，突然被一双大手抓住了。
灵灵看见一个男人，一个陌生的男人，这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满眼都是血丝，正望着自己。
“叔叔，你是谁啊？”灵灵稚嫩的声音略微带着疲惫，不过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因为妈妈说了，爱笑的女孩子运气通常都不会太差。
段天意嘴角抽搐着，几次想要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叔叔，你怎么哭了？是灵灵太沉了吗？”灵灵说着要给段天意擦擦眼泪，可是手刚伸到一半突然停了。
“叔叔，灵灵手太脏了，你放我下来我去给你拿张面巾纸。”
段天意哭了，他紧紧地将女儿搂在怀里，痛哭着，这是段天意五年来，第一次哭，他本以为自从父母走了以后，就不会哭了，可是今天，泪水就像决堤的江河止不住地往下淌。
也不知哭了多久，段天意的痛苦终于稍稍平复了。
段天意将女儿举在面前，看着那双与自己有着几分相似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道。
“灵灵，从今天开始没有人可以再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