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英拉去了县医院。
没得办法，最近的也就是县医院才有这技术和能力。
大伙扫出了公路，扫出了房前屋后，扫出了院子。大伙都坐在一户没有院墙人家的院子。这户人家，仅有四间房加一间小厨房。就是这样的布局，让这家人成了冬天村子里最受欢迎的人家。没有因为什么，因为暖和。
院中央，摆着一张吃饭的八仙桌，桌上垫一整个尿素袋子，四个人年老的人围着八仙桌打升级扑克牌。这种玩法就是锻炼大脑，这是村中最常见的益智玩法。不赢钱，就图个高兴。
扑克场场支起来了，周围的小孩老太太也围过来了，看牌。
女人坐在一角：“这凤英去能救下吗？”
“这就不知道了。像咱过去，这种程度就难说了。这不敢在热炕上暖，要拿雪慢慢地搓热。反正是个难题。就看咱县医院技术大硬不大硬。反正，这次算是把她这跑的病治了。把命拉住都算好。”
说话的是一个68岁的老人，算是村里较长寿的人了。在这堆人群中，也是年纪最大的人了。这儿的农村因为长年下地劳动，人普遍都比较短寿。过了60岁，拿上了国家的养老金就算有福之人；再过了70岁，那就算寿星了。村子现在一个80以上的都没有了。往年，也就是过去的50年，过了80岁的也就三个人。这个村子里的人过了60岁，就开始如枝头的花一样纷纷凋落。到了冬天，就是送老人离开的日子，不停地吃席。
女人闲的没事，这些50岁左右的女人，有人拿着针绣花鞋垫；年轻点的，拿着买的线绣十字绣鞋垫。反正是某夕夕买的五六元两双的鞋垫，浪费时光罢了。
女人，才是闲言碎语的首发阵地。
“他姨，你说，这凤英这女娃可怜的，年纪轻轻地，就这样了。唉，她半夜跑啥？”
“那啥知道。这精神病和常人不一样，谁知道她心里想的啥。给儿子以后说，无论多穷，也不要娶这种精神病。要不然，就有他后悔的。远的不说，近的像这太平，大海，这两个都没有一个日子好过的。人前看着一样，背后不知吃了多少苦。”
另有一个女人接话：“对，我娘家原上，我小时候就记得有一个精神病。那时候不叫精神病，叫疯子。那女疯子生了三个娃，娃倒是正常，就是不认他娘。
这女人天天疯疯实实满村子跑。也不知饥也不知渴。
你说，人家大冬天地都冷的受不了，坐上热炕上，那女人，大冬天穿一件破棉袄，脚指头都在外面露着，从东原跑到西原；从西原跑到东原；从南原跑到北原；从北原跑到南原，就没有一天老实地。有时，还往县城跑。
后来，就那么硬生生地死在外面了。反正再也没回来，人连尸体都没见。”
“你看你，说的把人吓的。这种人，老天爷降生下的都是来赎罪的。上辈子都没有做好事，当好人。咱平时就心地善良一点，不要杀鸡吃肉，好好为国种粮食。”绣传统大花鞋垫的女人接话。
这时，在边上看人打牌的五十多岁的男子接话：“那你娘家村上那女人还好。有些精神病，据说是能遗传的。就和椒树上的蚜虫一样，能传染。大人有精神病，生下的娃娃也好不到哪里去。”
“是，反正一般人有得选的话，不会选这种人结婚。”
众人都忙着手里的活，用李凤英这事当佐料调节生活。
反正不外乎是感概一番这凤英命苦，自己命好，要好好珍惜余下的生活之类。
正在此时，一身大黄棉衣放羊娃来了。
“平安，你咋来了？你不在山上好好放羊，人来这儿，羊跑上来把人的麦吃了咋办？”
“好好地，现在的麦苗就是要羊吃。长这么旺，这一场雪把麦杀死了。放心，和你们开玩笑的，羊我赶回来了。这把人吓的，你不知道，当时，我上去，从侧面看，就是凤英，吓得我连跑带爬，来到张太平家报信。
我这人，本身拿的就是老式手机，也没存下几个人的电话。那时，就没想到打电话，直接过来喊人。
当时，三孔黑洞洞的窑洞，高大的核桃树，还有不时跑过的松鼠，吓得我背后都出冷汗了。
我这人活了三十多年，就没被这么吓过。我以为都死了，人还活着。”放羊娃平安描述着自己的经历。
“那人不行么，胆小的和兔子一样。是要我的话，就上前用脚踢一下。要不然，解下裤子用童子尿浇一下，一切邪魔外祟都不见了。”
“你还说，这平安是不是童子身谁知道？”
另有边上打牌的男子接话：“平安，你一辈子没女人，你都没心动？是我的话，那地方没人，随便做点啥事都没人知道。”
放羊娃答道：“你以为谁和你个老坏蛋一样。当时，也不知道死活，就跑来报信。再说，在我眼里，她还没有这儿一群人好看。”
“都说放羊娃带刀刀，割的吃羊xxxxx，平安，你是不是晚上抱一个母羊睡觉？”
“那要绵羊，这山羊毛少，不暖炕。”
“哈哈——”
众人见他没有听出话外的意思，都笑了。
这放羊娃，还是个有意思的人，能让人骂，能让人欺负，这样的人太少了。这年代，人都不吃亏。
放羊娃平安：“你不知道，我事后想，可能是天黑，这瓜凤英乱跑，脚下看不到路，踏错了，这才掉入人家老院子。也得亏是这院子有树叶，土是松软的，要不然，摔都摔伤了。”
“那你没摸一下骨头，看看人家凤英好着没好着。”
“你这些老色鬼，就没一个好人。和你们说正经话哩，净说到沟里去了。”
“你还知道沟？啥是个沟？”
放羊娃平安气道：“你们啊，就没有一点同情心。人家都出了这事，你们还开玩笑？”
“事出没出在人家身上，又不要你和我掏钱治。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凤英？看把你急的。人家凤英的老汉张太平都没回来，咱操的啥心？皇上不急太监急，你再急顶个啥用？”
“你们，你们，你们还不如我的羊群好。”
“那你和你的羊群待在一起。以后放羊不要把羊赶到人麦地，不然，我要放老鼠药。这开了春了，把羊在人麦地放，你还有理了？你还有心了？这一场雪过去就暖和了。春雪，落不住。”打牌边上的老人发话。
好嘛，这些人，没一点同理心。气得放羊娃转身回家，烧开水溜馍，吃饭。吃了饭再去放羊。我就要把羊赶到你家的麦地放，你能把我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