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 1)

铭清法师是谁?藤玖还是茫然无知。但法师是来金山寺打禅七的,这确定无疑。铭清活过来了,但生不如死。七窍流血,血滴不止。这就是在江底憋气时间太久所致!血气集聚于窍门,已经撑破了各窍的表皮层,渗出来是必然的。铭清醒过来当天,除了酸痛和不适,还没有太大反应,第二天就出状况了。早晨洗脸时抹了一下鼻子,鼻血就出来了,开始是一滴一滴的,没过半分钟就成了线,将脸盆染得赤红。铭清看着都是淤血,还暗自高兴。谁知这血流个不停,整整流了半个小时。果法一看不行,请了个方子,配了一些草药,煮了水给铭清,又念了好一会咒语。铭清的鼻血权且止住了。但眼睛又不行了,眼角冒血,滴滴下落,活像个吸血鬼。见者莫不觉得恐怖。随后,口腔、耳朵出血了。铭清觉得自己要死了,但又有种莫名的轻松:此血不出,危害更大;而且此身已经供养给菩萨,要死要活,全由菩萨做主,何时走也不用自己去想。不惑不忧不惧。藤玖非常佩服铭清的境界:只管服务,不计生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航天员就得具备这种大无畏的奉献精神。我将无我,不负人民。尴尬的还在后面,铭清的下身也出大状况了。当天中午就尿血了,屁股好像发了痔疮,解大便时流了很多血。躺在床上的铭清任由这一切发生,没有练功止血,也没有祈祷菩萨加持消灾。默默地受了!被折磨了一天,晚上,铭清睡着了,血也流得差不多了,止住了。第三天一大清早,铭清出来早课,恰巧遇到住持月清。月清见铭清脸色苍白,憔悴不堪,行路迟迟,有气没力,问候了一句,就问:“法师生病了?”

“没有。”

“为何脸色跟在九华山时浑然不同?”

“昨日刚到,尚未来得及拜访大和尚。”

铭清顾左右而言他。月清接着话头问:“蓬庐佛坛近日可有法师圣堂?”

“众修行都想来金山寺打禅七,派我打前站。”

“如此正好,我们缺人手呢。”

月清说,“请法师担任禅堂职事,多负责些禅堂内的事务。”

“这个……”铭清迟疑了一会,说,“贫僧恐怕不便。”

“什么?”

月清脸色都变了。想不到还有人拒绝!金山寺一向以家风严峻而著称,凡是请你担任职事,如果拒绝,不服从安排,就会被视为轻慢大众,是贪嗔痴慢疑的表现,要打香板的。家法不仅对内,对外来和尚同样有效。铭清哪知这些,还在解释:“此番前来打禅七,专为亡母超度消灾,无意参与禅堂活动,况且……”还没等铭清说完,月清喝断了他的话头,“如此慢众,修佛何为?!”

铭清再无多言。月清极不高兴地走开了。早课期间,月清宣示铭清拒当禅堂职事一事,并斥之为六根不净,嗔慢难改,令人当众打三十香板。香板的法制,相传肇始于天慧禅师。雍正皇帝的修为非常高,想起顺治皇帝拜了一个出家人为师,就找《玉琳国师语录》看,方知玉琳国师足可为国之师。但斯人已逝,就派人寻找徒弟,后来找到天慧禅师,禅师虽然有工夫,但还未究竟,又不敢违旨,硬着头皮进京。雍正问禅师:“你既是国师嫡嗣,还识宗旨否?”

因禅师头上长满瘌痢,就随口道:“我有癞痢头在。”

雍正帝手执宝剑,追问:“割却你癞痢头又如何?”

禅师无言以对。雍正帝知道禅师还未见性,有心成就他,就说:“宫中有禅堂,限你七日内道出此语,不然割却你这癞痢头。”

禅师心内如焚,静坐数日毫无消息,于是在禅堂内不停跑圈子,到第七日,因跑得太急一头撞在柱子上,当下顿悟。他立刻喊道:“快拿宝剑来,我要去斩万岁的头”。雍正见他开悟了,就命他住持扬州高旻寺。后来各寺就用木板做成类似宝剑形的“香板”,以警策禅人。传说乾隆南巡至高旻寺,也来坐香。开始还耐得住,不久就起了妄想,觉得自己在皇宫游览,妃子随侍。正在这时,禅堂的维那打了他三香板。乾隆大怒,心想连天子你也敢打,刚要发作,身上又挨了三香板。这下乾隆的脾气消了,问维那为何打他。师父说:“没打你啊,我前三板打了那个闲逛皇宫的人,后三板打了那个起杀念的罗刹。”

皇帝都敢打,挂单禅七的和尚更不在话下。金山寺的和尚也不怎么认得铭清,听住持这么一说,就有几个行使家法的取来香板,要按倒铭清打板子。铭清急忙说:“不劳师父,我自己仆下,请你们为我消业。”

说完强忍酸痛,匍匐在地。几个和尚也不客气,操起香板朝着铭清的膀子一阵抽打。铭清疼痛异常,但默然接受,一句话也不解释。藤玖感觉香板就打在自己身上,一颤一颤的。在飞船上的他也一颤一颤的,菲菲和晔明都感受到了。不过,藤玖又觉得三十香板太少了。“迟受不如早受,那将更痛苦。”

他也不明白脑里怎么蹦出这么个理由。让住持月清和众和尚预料不到的是,三十香板下来,铭清再也爬不起来了,再度七窍流血!铭清趴着的那块地面,已经是一滩污血了。这时侯,果法走上前来,呜咽不已,向大家介绍了明清法师这几天来的经历……月清自觉做得太武断了,心里也更加钦佩铭清。至于一大早无名火是怎么来的,他也莫名其妙。他本是一个温和、善解人意的和尚。他嘱咐果法,好生照料铭清,好让他专心打七,不用轮值。修行如揭纸,一层一层来。直觉告诉月清:铭清就差最后一层纸了。月清也是得道高僧。他宿具善根,三四岁时,随母亲到寺院,指着佛像问∶“这是什么?”

母亲回答∶“菩萨。”

他说∶“抱我到菩萨前看看。”

母亲怎么敢这样做,太不恭敬菩萨了。他竟自行爬到莲座上,抚摸佛像,笑曰∶“咦!身是黄色,好看得很。”

下了莲座,倒身下拜。看到的人都说∶“这孩子将来怕会做和尚。”

十四五岁时,有和尚教他念佛了生死。他上了心,能念佛成片,在睡觉的时候还在大声念佛。醒来的时候,兄长问他做什么,他说:“我不知道。”

好像已经入了念佛三昧一样,虔诚到这种程度。十八岁时,月清父亲病重。月清想:历来大德都有孝心之举,自己为什么不学习效法呢?萌生了“割肝喂父”的念头,于是跪于佛前,焚香净身,乞求加持,然后取刀在胸膛中央划开,由于刀太钝了,划不开,就再磨,反复几次终于划开。此时刀和身体上都已无血,他将手伸进去,一团极圆的干血球滚将出来,落在掌心,置于盆中。再伸手进去,将三分之二的肝割了出来。肝在手中如沸水跳动,伤口不能合拢,直冒热气,他取腰带裹衣扎紧。肝包在豆腐里炖了,端去父亲病榻前。父亲吃了,说很美味,想再吃一些。月清好言安慰。没多久,父亲转危为安,直到病愈。月清后来到普陀山朝拜,邂逅苦行僧有感,于是剃落在宝华山;但受不了寺僧磨折鞭挞,逃至江边,多日不吃不喝,与野犬同卧,还是想不通,最后投江,所幸获救,随后到金山寺出家,仍不熟悉规矩,曾经一日被击香板四百多次。后来有一天,晚六枝香开静木鱼敲响,猛然豁落,千斤重担放下,打失娘生鼻孔,痛哭不止,感觉云空川流,碍滞全消,从此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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