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克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好人,好人到什么时候都是要吃亏的,罗克宁愿做占便宜的恶人,也不想做吃亏的好人。 所以尼亚萨兰只有冷冰冰的制度,从来没有法理不外乎人情。 在尼亚萨兰,只要遵纪守法,安分守己,认真工作,就能受到法律的保护,就能获得应有的报酬。 相反,如果处心积虑寻找法律的漏洞为自己谋利,那么在尼亚萨兰多半是生存不下去的。 在尼亚萨兰,诚信是所有人都必须重视的行为准则,商家如果缺斤短两,农场主出售农产品如果以次充好,官员如果贪赃枉法,甚至学生考试时如果作弊,都会受到法律的严厉惩罚。 在尼亚萨兰犯错不可怕,只要是无心之失,多半能获得原谅,但如果是处心积虑,那就算受害人不找你麻烦,警察和法官也会找你的麻烦,代价可能会超乎想象,让人追悔莫及。 在东印度也一样,阿丹公司不需要那么温情脉脉,对于不配合的人,阿丹公司没时间玩那种七擒孟获,那些不配合的家伙如果地位重要,那就再找个人取而代之,如果地位不重要——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估计东印度都会很缺少建筑工人。 当然了,第二天,当棉兰周围的华裔农场主齐聚棉兰港的时候,安迪说话还是很客气的。 “阿丹公司是一家大型跨国企业,你们想象不到的那种大,我们来到棉兰也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因为我们的移民船在棉兰港受到了不公正待遇,相信这种不公正,诸位在日常生活中也能感受到,现在到了要改变的时候,这当然或许会有危险,但同时也是机会,诸位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安迪的话很简单,说完就走,并没有留人吃饭的意思。 大概是还不习惯安迪的做事风格,惴惴不安,甚至是准备破财消灾的农场主们顿时面面相觑,不知道安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来的不仅仅是农场主,还有几个棉兰的商人。 “这位大人是什么意思?”
一个商人壮着胆子问本森·陶赫蒂。 “不明白?”
本森·陶赫蒂面带玩味。 一群农场主和商人齐齐摇头,其实他们未必是不明白,或者就是装糊涂,毕竟荷兰殖民当局给他们的印象太深刻。 “你们可能还没听说过阿丹公司,我来介绍一下,这是一家来自南部非洲的跨国企业,实力非常强大,之前棉兰港扣押了南部非洲的方舟号移民船,触怒了南部非洲的尼亚萨兰勋爵,所以保护伞公司才会对棉兰港发动进攻,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尼亚萨兰勋爵和你们一样都是华人,所以你们的机会来了。”
本森·陶赫蒂耐着性子解释,放在以前本森·陶赫蒂肯定没有这样的耐心。 农场主们还是不说话,这会儿彼此之间已经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或许有些人确实是有想法,但是这时候肯定没有人会主动站出来。 “按照你们的标准,刚才的安迪先生或许是有些粗鲁,不过我要提醒你们,因为你们也是华人,所以安迪先生才把机会给你们,如果你们达不到安迪先生的期望,那么安迪先生接下来还会找其他人合作,到那时候,别怪安迪先生没有给过你们机会。”
本森·陶赫蒂不在意农场主们的那点小心思,谨慎是正常的,东印度的华人一向都很谨慎,但是东印度的华人也同样不缺乏冒险精神。 和那些被动移民南部非洲的华人不同,东印度的华人大多数都是主动移民,去掉各种走投无路之后的背井离乡,要离开熟悉的环境到陌生的国家生活本身就需要勇气。 所以别看这会儿谁都不出声,待会儿肯定就会有人去找安迪,富贵险中求的道理谁都懂,说不定你还在犹豫的时候,有人已经捷足先登。 “安迪先生的期望是什么?”
终于有人按耐不住。 “安迪先生需要有人主动站出来组建部队,维持地方治安,征收赋税,我现在是棉兰港的最高行政长官,棉兰还需要一位。”
本森·陶赫蒂也需要把更多人拉上阿丹公司的战车,要不然阿丹公司如果失败,本森·陶赫蒂也会跟着倒霉。 “组建部队——那不就是要跟荷兰人作对——” “难——荷兰人又岂会善罢甘休——” “不如捐些英镑破财消灾——” 刚刚建成的市政大厅内议论纷纷,众人交头接耳,都是面带难色,心有戚戚。 “糊涂,咱们这些华人吃荷兰人的亏吃的还不够吗?与其被荷兰人统治,我倒愿意向尼亚萨兰勋爵效忠,大不了倾家荡产从头再来,言尽于此,诸位好自为之,告辞——”一个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华人起身抱拳,然后转身就走,留下一地惊讶、错愕、嘲讽、忿恨的眼神。 枪打出头鸟? 先出头的椽子先烂?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都是老黄历了,现在流行的是赶不上趟,翔都吃不上热乎的。 “他叫什么?”
本森·陶赫蒂饶有兴致。 “这人叫李晚,前些年刚来到棉兰,靠倒腾货物成立了一家商栈,不过生意不大好,就算是倾家荡产也没有几个钱——”有人嗤之以鼻。 也有人若有所思,所以马上就有人主动向本森·陶赫蒂告辞。 李晚来到安迪办公室的时候,安迪正在和斯考特·斯特拉喝下午茶。 斯考特·斯特拉这一次来棉兰还是为了阿丹公司和东印度之间的纠纷。 “把棉兰还给荷兰人也可以啊,但是之前尼亚萨兰移民局的损失,保护伞公司出动雇佣兵的费用,以及阿丹公司这段时间的支出总要有个说法——”安迪不把门堵死,棉兰港这边还需要时间。 “当然,这是合理要求——”斯考特·斯特拉微笑,至少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不过马上斯考特·斯特拉就笑不出来了。 “一千万镑?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斯考特·斯特拉惊讶,没想到安迪的胃口这么大。 “一千万镑并不多,三千名雇佣兵每天的费用就超过五千镑,这段时间阿丹公司的支出已经超过十万镑,还有之前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他们的价值更是用金钱无法衡量的,荷兰人还别嫌多,每拖一天,这个价格就会增加一部分,一直到东印度破产都还不起。”
安迪真不是狮子大开口,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不是开玩笑的,雇佣兵为什么要每天出动四处征讨? 总要把自己的薪水挣回来。 “这个价格荷兰人不可能接受的——”斯考特·斯特拉苦笑,荷兰人的抠抠索索在全欧洲都是出了名的,安迪开口就要一千万镑,那就等于是直接要了荷兰人的命。 “没关系,我们从来不强迫其他人接受我们的要求,如果荷兰人不同意这个方案,那么也很简单,我们就在棉兰港收税,什么时候收回成本,我们就什么时候把棉兰港还给荷兰人。”
安迪气定神闲,这又是个无底洞。 严格说起来棉兰港虽然位于马六甲海峡内,但是并不处于交通要道,往来马六甲海峡的船只还是习惯到狮城停靠而不是棉兰,所以棉兰港要指望收税收到一千万镑,估计要收到天荒地老。 关键是随着时间推移,费用还会逐步累积,所以这笔账永远都无法还清。 “只是棉兰港?”
斯考特·斯特拉继续努力。 “斯特拉先生,你是代表巴达维亚,还是代表大英帝国?”
安迪不直接回答。 “当然是大英帝国!”
斯考特·斯特拉瞬间义正言辞。 “那就成了,肯定不仅仅局限于棉兰港,甚至不仅仅局限于苏门答腊,马六甲海峡应该是属于大英帝国的马六甲,而不是荷兰这样的小偷,他们就应该老老实实回到欧洲去填海造地,东印度还是交给我们大英帝国来管理比较合适。”
安迪这时候表现的就是标准的英式殖民思维。 别看安迪一口一个大英帝国说的慷慨激昂,斯考特·斯特拉却是哭笑不得。 南部非洲都已经自治了,阿丹公司还能和大英帝国同心同力? 连买个石油都这么费劲,阿丹公司就算把荷兰人赶走,还能把东印度交给英国政府管理不成? 不过这个话万万不能说,政治立场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要正确,所以虽然斯考特·斯特拉鄙视安迪的行为,但是斯考特·斯特拉表面上也要对安迪的行为加以表扬。 “你说得对——”斯考特·斯特拉的表情比吃了一整盘臭豆腐都扭曲。 “所以我们的态度要坚定,不能荷兰人现在有所退让,我们就大度包容,要不然以后还会有类似事件发生。”
安迪心满意足,看来英国人也不是冥顽不灵,比如斯考特·斯特拉先生就很通情达理嘛。 “荷兰人保证以后绝对不会有类似事件发生。”
斯考特·斯特拉总算没忘记自己的任务。 “这种保证没有任何保障,哪怕是签字画押都没用。”
安迪冷笑,道歉要是有用,还要雇佣兵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