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开战前准备会的时候,棉兰新兵训练营里的新兵黄岗正在按照教官的要求保养武器。 黄岗前天刚刚得到一支崭新的李·恩菲尔德,这是一支尼亚萨兰军工集团生产的外销标准型李·恩菲尔德,枪长1130毫米,0.303英寸口径,弹仓容量十发,和英国出口的外销型一样配有弹仓隔断器。 这种弹仓隔断器在南部非洲已经被废除,但是在英国还在使用,这一批步枪本来是要卖给奥斯曼帝国的,在奥斯曼帝国的强烈要求下,尼亚萨兰军工集团也给配上弹仓隔断器。 奥斯曼帝国要求使用弹仓隔断器的理由很简单,和英国战争部一样,奥斯曼帝国也认为十发的弹仓实在是太多了,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消耗,给后勤带来更大压力,所以要使用弹仓隔断器,将原本十发的弹仓生生变成单发步枪。 所有新兵拿到武器的第一堂课都是如何对武器进行保养,棉兰部队继承南部非洲军队的传统,要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自己的武器,不管当天有没有进行实弹射击,都要对武器进行保养,训练营的教官会亲自检查保养情况。 或许是因为明天就要参战的原因,黄岗身边的新兵们都在默默整理自己的装备,没有人开口说话。 按照教官的要求对步枪进行保养之后,黄岗把步枪连同装着刺刀的刀鞘放在自己的床铺上,然后开始整理衣服。 一共是三套衣服两双鞋,两套作训服,一套常服,两双鞋都是可以包住脚踝的短靴。 按照教官的要求,部队参战的时候要把两套作训服和鞋子全部带上,只留一套常服,黄岗准备过一会儿去找教官请假,如果可以的话,黄岗想把这套常服送回家给自己最小的弟弟。 在加入棉兰部队之前,黄岗是凌志种植园里的工人,家里还有奶奶父母和三个弟弟两个妹妹。 黄岗和其他两个弟弟都应征入伍,只有最小的弟弟在家。 常服发下来之后,黄岗只试过一次,然后就叠的整整齐齐,原本就是打算送回家的。 “立正!”
门口传来班长的口令,新兵们不管在做什么,全部放下手头的工作起立。 走进帐篷的是教官约翰,他还带着一名记录员。 “明天我们就要出发,按照惯例我们要留下遗书,遗书就是写给自己家人的信——放轻松先生们,留下遗书并不代表我们就要死,而是为了让你们不留遗憾,如果我们不幸战死,放心好了,抚恤金会让我们的家人开开心心的安葬我们。”
约翰的话并没有让新兵们轻松下来,气氛反而更加凝重。 “先生,如果我们战死,那么我们的家人可以得到多少抚恤金?”
一名新兵壮着胆子提问。 “你现在的月薪是多少?”
约翰反问。 “一镑。”
新兵反应快,他们都是刚刚领过一次薪水。 和全世界所有殖民政府一样,为了更加方便的掠夺东印度,荷兰殖民政府在东印度使用的是殖民政府自己发行的荷兰盾,和荷兰本土使用的荷兰盾不一样,所以棉兰部队发放薪水使用的是更有保障的英镑。 “抚恤金是你两年的薪水,那么大概就是24镑。”
约翰在帐篷里唯一的一个椅子上坐下来,这个抚恤金应该会让绝大多数人满意。 “24镑?”
“真的有那么多?”
“不会不给吧——” 新兵们终于打破沉寂,纷纷表示对这个数字的惊讶。 也没什么好惊讶的,这年头的人命就值这个价,别说24镑,为了几个便士都有人铤而走险杀人越货。 “不用怀疑,如果你们中的某个人不幸战死,那么他的家人肯定能拿到这笔钱。”
约翰强调,抚恤金这东西作用很大,即是对战死士兵家属的安慰,同时也是对其他战士的鼓励,所以不可能不给。 就算是东印度仆从军其实也有抚恤金制度,只不过制度可能并不会被严格执行。 棉兰部队肯定不存在这个问题,除非罗克要放弃东印度。 “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们这一次并不会直接上战场,而是提前去感受一下战场气氛,也就是俗话说的见见血——”约翰不够了解情况,说到“见见血”的时候,很多新兵都有点不好意思。 别忘了现在可是1910年,还是在部落之间频繁发生冲突的东印度,棉兰部队里的这些新兵,上战场估计都是第一次,但是要说见血—— 他们中的很多人,可能比约翰更早见过血。 这个时代的人们并不是温室中的花朵,就算是贵族也不是传说中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相反很多贵族因为自幼接受的是精英教育,能力和眼界必然超乎寻常。 “——没准你们还能发笔小财,我们最危险的任务估计就是打扫战场,到时候如果捡到什么东西千万记得要上缴,战后会统一分配,所有参战人员根据任务危险程度不同,以及贡献大小都有奖励,如果捡到东西不上缴,小心某个脾气暴躁的雇佣兵会给你一枪。”
约翰要提醒的东西还有很多,保护伞公司在这方面有严格规定。 打扫战场其实也不轻松,战场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装死这种事不是没有,但是最后也很难逃过去,毕竟清理战场的时候是要补刀或者补枪的。 补刀和补枪之后还要清理尸体,要从血渍呼啦的尸体上把衣服扒下来还是很需要心理素质的,更不提撬开嘴巴看看有没有金牙这种操作。 所以在保护伞公司,只有非洲裔员工才能胜任这个工作,这是多次实践之后得出的结论,白人雇佣兵或者是华人雇佣兵打扫过的战场总会有遗漏,只有非洲裔雇佣兵打扫过的战场最干净。 “先生,我想请假回家一趟。”
黄岗终于找到机会请假。 “回家干嘛?”
约翰没有直接拒绝。 “我想把我的这套衣服送给我的弟弟,如果我战死,那么我也用不到了。”
黄岗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并没有多悲伤。 这个时代的人们,心理素质都好得让人惊讶,生离死别什么的都是司空见惯,黄岗原本还应该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的,不幸的是他们全部夭折。 “你能活着回来才是你给你弟弟最好的礼物,这也是我们每一次战前都要留下遗书的原因,我们要把所有想对家人说的话全部写下来,这样我们就能了无牵挂的走上战场,别哭丧着脸,战场上的子弹都是有眼睛的,最胆小最懦弱的人一定先死,如果有人逃跑,那么不用敌人开枪,我会首先打死他!”
约翰该发狠的时候也不客气,临阵脱逃这种事也很常见,所以部队才会一直强调。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雇佣兵是没有信仰的,南部非洲的职业军人还可以说自己是为了国家,为了家人作战,雇佣兵们参加战斗就是为了钱,很多雇佣兵都是孤家寡人,连家人都没有,死了就死了,连尸体都没人收。 所以雇佣兵们打顺风仗可以,一旦占据不利,很少有雇佣兵们能坚持到最后。 当然了,到目前为止,保护伞公司还没有面对过需要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局面,班达尔是属于棉兰部队的战斗。 “你们也不用担心,我留下的遗书都已经一大摞了,现在还是活的好好的,自己的私人物品更不用担心,出发之前把私人物品整理一下交给管理员,然后留一个地址,战斗结束后再去找管理员领回来,无人认领的物品,管理员会按照地址寄过去。”
约翰现身说法,尽量打消新兵们的疑虑。 “好了先生们,现在告诉我你们想对家人说的话,一个一个来——”记录员适时出面,新兵们马上围拢过去。 “黄,为了你的家人,努力作战,即便战斗到最后一刻,也不要畏缩,更不要逃走,逃走的话会被枪决,而且家属没有任何福利,没有荣誉、没有抚恤金,亲属也不会受到任何照顾,那些战场上的逃兵,最后都会成为家族的耻辱。”
约翰叫住黄岗,对黄岗的状态有点担心。 “请放心先生,我绝对不会成为家族耻辱。”
黄岗坚定,换成是白人,耻辱就耻辱,能活着就行。 和白人相比,华人更重视家族荣誉,如果做出有辱家门的事情,死了之后都没脸面见列祖列宗。 六月三号,保护伞公司的雇佣兵和棉兰部队分别从棉兰港和棉兰出发,向多巴湖前进。 而距离一百五十公里外的多巴湖已经沸腾,东印度第二师一路烧杀抢掠,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多巴湖也是东印度的一部分,多巴湖畔的那些人也是东印度人。 也是因为一路上抢的东西太多,东印度第二师现在的队伍很臃肿,不到一万人的部队居然有两千多辆大车,每个士兵身上都缠满了抢来的各种布料,花花绿绿的丑出天际。 这么缠好看不好看不重要,到了作战的时候,没准就能救一命。 不过以前的这些老经验,放到现在不一定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