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芷言住过来后，想在柜里摆放私人物品，便把这些人偶叠罗汉似的堆到了一起。而类似这种“少女心”的摆件在房子里随处可见，公主座椅、白云吊灯，屋檐下悬挂着的一串紫水晶风铃等等。这些物件在杨晓琳作为首位房客，独自承租了一楼的四个房间做起二房东之前就存在的。我曾经疑惑地问她：“你不是说房东夫妇已过了花甲之年吗，他们未婚的儿子也近四十岁了，一家就三口人，既然一开始并不是奔着出租的目的，为什么要装修成如此的风格呢。”
杨晓琳才不管这些，她乐此不疲地享受着相较城里的房租价位，目前这个性价比超高的居住环境，在近乎“矫情”的情怀推动下形成了无比执拗的态度，乐得在每天的单程通勤上花费四十分钟的骑车时间。可我忽然联想到那起妙龄少女失踪案，冷不丁觉得瘆得慌，那些不知去向的妙龄少女们，也是橱柜里的人偶模样么。事实上，我对这起案件的了解远不止来自媒体。我的搭档，主任的另一位助理，因每天穿新鞋，人送外号“刘新鲜”的刘若雪刘律师最近加入了案件联合专家组。人家刘律师不像我这么没出息，她可是早就拿到律师证的，跟着大佬办大案见大客户的名副其实的律政佳人。刘新鲜闲暇时会在主任的办公室里，用绵里藏针，既娇滴滴，又干脆利落，仿似一粒粒浑圆苍劲的珠子滚落在玉盘里的语气和他一起探讨案件，两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同频共振，风和光穿过百叶窗撒在他们光鲜的身影上，恍然电影里的蒙太奇，这是我能想到的律师行业的高光时刻了。我常在经过走廊时多竖起一耳朵，憧憬着此生可否有机会达到这般高度。我把听到的关于这起案件的消息讲给夏芷言听：“有目击者称在西城见过其中一名少女，少女神色淡定、发肤健康、行动自如，并不像受到过伤害的样子，但也有律师说少女们肯定受到了比常人能想象的更严重的伤害，否则为何有家不归、杳无音讯，至今仍不知所踪。”
前半段的内容是主任提供的，后半段的观点是刘新鲜提出的。夏芷言耸耸肩，往酒杯里倒红酒，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模样，而我惦记着借钱，寻机开了口，夏芷言立即爽快地答应了。我既松了一口气又紧了一口气，盘算着仅靠微薄的工资，何时才有希望把这笔钱还上。“谢谢。”
我真心实意地向她道谢。“谢屁啊。”
她点上一根烟，目光苍凉，显然正在考虑的是和我借钱无关的事。待杨晓琳将洗好摆盘的肉、蔬菜和水果从厨房端出来，夏芷言已几乎尽兴烂醉了，她叽里咕噜地边独自喝酒，翻着白眼把烟抽得妖娆多姿，边胡说八道着：“我们在两年前就步入无性婚姻了，我才多大啊，居然就享受不到男人的爱抚了，凭什么啊，我夏芷言哪里差了，哎，岱君，说真的，你有没有体会过那种飞上云端的高潮，就那种感觉，感觉这辈子死在那一刻都值了。”
夏芷言酒多了就开始脱衣服，一件一件缓慢地脱，纤纤素手在脖子上摆弄半天才把围巾扯下来，直挠得我这个女人见了都心痒痒，天晓得这是天赋所致，还是后天培养而为之。我猜想着后天的可能性更大，因她的“脱”是极具分寸的，我领教过的，她才不会任性地脱得一干二净让自己吃亏，似露非露、似真似假的朦胧感，我即便见识过也无法直视，也搭不了她的话。而杨晓琳的脸色很不好，油光闪亮的黑黄底子上粉饼结成一块块的，她说我瘦成芦材了，劝我多吃点，自己却只夹了几筷子白菜咽下，借口累了便回了房间。我一个人对着满桌的美味佳肴赌气般吃到差点撑破肚皮，经过饮料泡发的牛肉如同越吹越鼓囊的气球，一直顶到了胸口，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酒吧里那个男孩的话在耳边莫名地来回回荡：“早点搬出来吧，不听我一言，吃亏在眼前。”
我们到底要吃什么亏，我感觉头很痛。漫长的静夜，外面却格外热闹，屋檐下的风铃叮叮当当，伴随着的沙沙作响，是旁边晒过头的柿饼和萝卜互相摩擦发出的声响。我隐约听见从杨晓琳的房间里传出哭泣，也听见夏芷言大叫一声，似有无尽的欢愉从她的头发丝里飞出来。夏芷言用放肆的呻yin道：“还没有，你用力！”
半晌的鱼水承欢后，一个男人道：“到了吗？”
我后背的冷汗凝固了，这男人的声音非常熟悉，一定在哪里听过，没错，是的，是二楼那个呼叫“天天”的男人。第二天一早，我把五千块钱给沈梦君转了过去，特地挑早上清醒的时间，是让他们别收了钱，却稀里糊涂地把我的情意给忘了。沈岱君似乎对金额并不是很满意，道：“先这样吧，救个急，别成老赖了，让我在医院里没法混。”
我倾尽所有，还以为只拔了根寒毛，没关系，不要紧，我安慰着自己，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体验这种凄凉的感觉了，就让悲伤来得更彻底一点吧。厨房的灶台上放着今天的早饭：皮蛋瘦肉粥、牛奶、葱花饼和草莓，杨晓琳出门上班了，夏芷言在睡觉，我的胃仍在任性地发脾气，于是我只把草莓挑出来慢慢吃。早间新闻里在报道少女失踪案的进展：据警方消息，在最新调取的监控中发现一名失踪少女和一位男子同时出现在机场，少女中途去了卫生间后离奇消失，目前警方已将目标嫌疑人的年龄范围从之前的三十岁左右扩大至六十岁......画面随后一转，刘新鲜出现了：市民朋友大家好，我是本案专家组的成员刘律师，这起案件的离奇程度在我们以往接触到的案件中确实是没有过的，一般的犯罪行为会存在犯罪动机和犯罪目的，犯罪动机是推动行为人进行犯罪的内心动力，犯罪目的则是犯罪行为所希望达到的目标......我刚到所里，刘新鲜即跑过来：“看到我了吗？形象还不错吧，本来还担心显胖呢，没想到挺上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