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不到的时间,另一个陌生女人走进了我的办公室,她开门见山道:“你好,我是秦明的爱人。”
秦明是主任的名字,他的爱人? 我粗略地打量了她一番,五十岁上下的年纪,长相气质和“律所主任夫人”的名头很契合,知性的五官,穿着不乏华贵的西装套裙,像是大学里的系主任,或者某家企业的高管。要说她漂亮,是称不上的,要说难看,那也不至于,或者可以说无关天生的长相,“名分”是她最体面的相貌。 虽说从理论的角度,我在所里待了不少年头了,有许多的机会来来见识主任的贤内助,所里的团建、聚餐、旅游,律师们大多会带上伴侣,作为这个不成文规定的倡议者,我想主任应该以身作则的,但此刻我非常确定,我从未见过她。 我惴惴不安地反复回忆,源自于这位夫人目光里蓄积的来势汹汹,那种恨不得一口嘎嘣脆地咬碎一个人的样子,在律师事务所里坐久了的人是司空见惯的,大多数情况下,逃不过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恨之入骨。 我不禁把她的来访和刘新鲜提到的“红颜知己”结合到一块,但关我何事呢,我指向尽头的一间道:“你好,主任的办公室在那。”
主任的办公室不仅宽敞明亮,而且带有含独立卫生间的卧室,我们在同一个地方办公,他那边却是律师界的金字塔。不过我向主任的夫人指明后,马上暗觉多此一举,她丈夫办公室的所在,她怎会不知。 果然这位夫人道:“我不找秦明,我是来找你的,你是秦明的助理吧?”
她说这话时瞪着眼,眼珠子向眼眶两边扩张开来,高高在上的表情逼迫我生出了倔强,我提高音量道:“是的。”
“很好,你认识这个女人?”
她把一张照片拍到桌上,我扫了一眼,可不是方才进了主任办公室的女人么。我有点糊涂,但似乎又很清醒,好像没明白,但又好像什么都懂了。 乍一看,照片上没有半点不堪入目的地方,两人衣着正常,肢体有距离,所在的也是公共场所。他们一同出现在喧闹的古街夜市上,人来人往间,女人注视着贴膜师傅手中的手机,主任注视着女人。可即是这分别的注视,连我也瞧出了点名堂,或许和最极致的性感无需露骨同理,虽然他们保持着得体的分寸,但主任的眼神凝望里分别饱含着百分百的极致宠爱。 抛开其它的任何道德因素,要我描述一番最美好的爱情的样子,我能勾勒出的爱情天花板大概就是如此了,人间烟火和超尘脱俗并驾齐驱,着实令人心驰神往。 我道:“不认识。”
秦夫人恼了:“当真不认识?身为一名律师,帮助目的肮脏的女人来破坏别人的家庭,你的良心呢?职业道德呢?”
我的良心四方平稳,一来我并非律师,二来事实上我也没有撒谎,干法律的讲究真凭实据。也许我应当告诉她她想找的女人眼下的所在地,那后事变干戈还是化玉帛,我自是旁观者清,但我更担心一旦多嘴多舌了,会获得比“外派人员”更惨烈的后果,自保心态促使我缄默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告诉你,你还年轻,别自毁前程。”
开始有“逼供”的意味了,我道:“我只是一个助理,主任交代什么工作,我就做什么工作,主任的私事我不清楚。”
“你怎么知道这是秦明的私事,你肯定知道点什么吧。”
“我不知道,秦夫人,现在是我的上班时间。”
我无欲则刚的反应倒让她软了下来,她把我的办公室门反锁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道:“我们好好谈谈。”
话音未落,一个信封落在了我的眼皮子底下,里面装着的东西映出方方正正的轮廓。 “秦明能给你的无非是这些,我出双倍,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想办法让秦明离那狐狸精远一点。”
我微微一笑,说不出为什么发笑,也许是她想做的交易太俗套了。 “我们夫妻到了这个年纪,他有需求很正常,只是包养的话,我没意见,由着他青菜萝卜爱吃几口吃几口,满大街都是想靠着老男人吃青春饭的小姑娘,随便挑。”
她点上一根烟,夏芷言和刘新鲜都抽烟,但她俩抽烟的姿态美若杨花,香烟不过是她们搔首弄姿风情的道具。 秦夫人是屏足力气往里嘬的,两个腮帮子都凹了进去,那种势不可挡的蹂躏香烟的狠劲,犹如夏天里摧山倒树的龙卷风,龙卷风又掀起一阵狂浪道:“男人风流不要紧,只要没陷进去,一切都来得及。秦明现在去见那个女人还能顾及我和女儿的感受,会找个借口,会撒个谎,说明他心里还有家。如果能让他们隔上十天半月不见面,事情就好办了,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女人是分别越久思念越长,男人是抓在手掌心里的才是最好的,看不见摸不着的,渐渐就淡了。”
这一段话一半戳到了我的心底,我和阿罗的关系何尝不是应了这个逻辑。 另一半话我保留怀疑。说实在的,这个女人能否被称作“小姑娘”还需要打个问号,她属于根本看不出年纪的那类女人,可以说她是二十出头,但认为她三四十岁也不为过,这般长相的女人常叫女人觉得窝火。她们大概是无所谓能否掌控住一个男人的,“名分”不过是取之即来挥之则去的囊中之物吧。 我当然称不上是一名成熟的法律人,但在律所的工作经历,至少让我保持了某种程度的冷静,我道:“我又不能吩咐主任办事。”
秦夫人笑起来,和我由衷的笑容不同,她的笑很刻意,是大人看小孩子的笑:“这世上所有的疑问,到最后钱都会给你答案。这点钱只是定金,我先把你的态度预定了,等事成之后我会再给你一大笔钱。你总不能给秦明做一辈子助理吧,每个人都需要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尤其对一个从小县城里走出来的女人来说更不可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