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人怎么能用掉这么多精华,难道不差钱用来涂全身的吗,可她这么有钱,并且如此会保养,为何显得粗糙不堪,我正琢磨着,耳边窜入女孩们的嬉闹,像是从她的客厅里传出的。我不敢确定,前面的反复折腾和徒劳而返也开始让我觉得自己“神经兮兮”的,我侧耳倾听,这嬉笑声似空谷回响,夹杂着努力克制却卡在嗓子眼里的欢喜,隐隐约约、忽远忽近、亦真亦幻。老太太马上停止了收拾的动作,骂骂咧咧地走向客厅,我的心顿时提拎到了嗓子眼,难道我没有听错?谁在她的家里?是女儿?亲戚?如果是女儿,这半年来我从没见过一次,而如果是来小住的亲戚,那也无需临时加配垃圾桶吧。因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我已发现了六个一模一样的、半米高的垃圾桶,不可思议。 眼看老太太的手碰到了门把,真相快揭开了,我屏住呼吸,空气凝固,偏偏她那只讨厌的狗跳了出来,对着我的方向汪汪大叫,我忙缩回脑袋,吓得逃回屋内。 也许人受了惊吓后容易生病,并且是重病,我发了烧,然后嗓子哑了,说不出一句话,不得不请了两天假。 这两天时间里,我收到了来自夏芷言和杨晓琳的各种花式投喂。夏芷言给的吃食档次参差不齐,有时是别说吃了,我见也没见到过的饼干、巧克力、花花绿绿的糖果,每一样的包装堪比艺术品不说,口味也证实了它们并非徒有其表。 我品尝完后舍不得扔掉盒子,用来放皮筋、发夹之类的零碎小物,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比我买得起的收纳盒要精美漂亮许多。其中一款饼干的盒子上有一个戴着红帽子的小女孩,在成泰里消费过的杨晓琳向我普及这个有多高级:“饼干界的爱马仕哇。”
我对爱马仕的价格没成形的概念,杨晓琳换了个说法我即懂了:“比你一个月的生活费还要贵。”
我咋舌的同时也受领着其它不那么高端的食物,有了阿胶的前车之鉴,我见到瓶身花里胡哨的即食燕窝,泡沫填充足有产品两倍多的葡萄籽胶囊,以及一些成分不明的吃物,总会不自觉地联想到夏芷言的丈夫。我猜忌着是否是这个男人送的,他到底做何营生,难道是卖保健品的吗,倘若不是,那貌似夏芷言说的挺有道理的,他要么别送,要么真心实意送点确实能滋补的。 而杨晓琳终于把松鼠鳜鱼这道菜练出来了,鱼片切的薄厚均匀,酱汁橙黄粘稠,夹一块放嘴里咀嚼,脆软相宜,和老字号里大厨的手艺有的一拼,彻底震住了夏芷言,夏芷言说吃出了人类第一次攀登上珠穆拉玛峰的征服感。 除此之外,杨晓琳还为我做小笼包、螺丝塞肉、红汤牛骨这些相当考究的菜,实话实说,她这么做一半出于对我的关心,一半出于发泄,我能感觉到的。 我大概是最近练就了敏感过人的本领,发现杨晓琳就属于有了心事会把自己关在厨房里的女生。她换上式样老旧的家居服,一丝碎发都不落的将头发盘成一个发髻,双手麻利地切切剁剁、蒸烹炒煮,身体笔直成一块砧板,面上毫无表情,所有的力全用在手指的大刀阔斧上。作为好朋友,我本理应过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但随着秦夫人又打来一万块钱,却并无任务的下达,只名曰天气冷,让我多买两件羽绒服,我的胸口即被堵住了,感觉病体被彻骨的寒意侵袭了,生活乱了套了。 一天清晨,我看到房子对面的马路上停了一辆汽车半天不动,猜想着是来接杨晓琳的。相比平时,这辆车今天停的时间太长了,杨晓琳也半天不出来,我无聊地盯着这辆车看,客厅里响起高跟鞋的敲打声时,我又扭过头盯着杨晓琳看。 她今天打扮得格外漂亮,黑丝绒连衣裙搭配金棕色短靴,半扎的公主头慵懒浪漫,连衣裙的领口、袖口都缝有一圈黄豆大小的珍珠,她的耳朵上也戴着一副珍珠耳环,影影绰绰的灯光下,她的身影泛着粼粼波光,倒真美得像一条高贵的美人鱼。 “新买的裙子?”
我抽了一下鼻子问。 “我哪买得起,是一个男人送给芷言的,芷言不想要。”
她说着把胳膊伸过来让我摸,我将指尖轻轻摆在上面,流光溢彩的布料如猫咪柔软的毛,在瞥到她戴着刘新鲜送给我,我又转送给她的手链后,我问道:“是哪个男人?”
“夏芷言的,唔,男性朋友。”
“她不想要干嘛收下呢?”
“因为这个男人永远不会娶她,所以她不想要他送的东西,看了就来气,这是芷言的原话。至于她为什么收下来,可能她还打算和这男人继续保持联系吧。”
我“嗯”了一声,问道:“你见过芷言的,嗯,男性朋友?”
“没有啊。”
我张了张嘴唇,气还没吐出来,杨晓琳马上来堵我的嘴:“岱君,你最近很不正常啊,别办了个大案子就把自个累抽筋了。像人家刘新鲜忙归忙,但人家赚得到钱啊,你赚不到钱还瞎忙活,图什么呢,小心老得快,我们反正一穷二白的,你把心放宽点吧。”
她说的没有一个字是假的,可正因为太实在了,便太不像杨晓琳了。 我无法消化,问道:“那经常开车来接你的男人是谁?他是不是现在正在外面等你?”
“朋友啊。”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对着穿衣镜理理头发:“我晚上不回来吃饭了,我把你的午饭、晚饭都烧好了,你自己记得热了吃哈。”
她随后开始哼歌,歌词里有“流浪”“私奔”“天涯”。我大喊了一声:“杨晓琳,是你太不正常了!”
她叹了一口气,我站在她的身后从镜子里望到的那一小团白气,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里飘过来的,她似乎不再是那只泡在水缸里仰望天空的美人鱼了,连声音都显得陌生:“没办法岱君,人总归要开窍的,不管早熟还是晚熟,反正得熟,晚熟不如早熟,大器晚成永远赶不上少年得志,我已经开窍晚了。”
“你什么意思?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她一把拽住向外面跑的我,把我拉到她的画像前,道:“沈岱君,有个童话人物把一手好牌打到稀烂,你知道是谁吗?”
“你指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