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个乐器朋友的帮助下,肖悦慢慢学会了不少乐器,虽然并不精通,但对于研究写作足够了。这会儿,付茹可正耐心地教着她长笛演奏技巧,康瑞南则在一旁小声地练着声,时不时盯着付茹可。“对对,就这样,气息要稳,用腹腔控制颤音。”
付茹可边说边比划着。肖悦手里拿的是团里另外一支廉价的旧管,常年无人使用,她努力地跟着付茹可的动作去找感觉。“好难吹啊,颤音真的很难控制,特别羡慕吕文傲同学,你在他手上被演奏的像天籁一般!”
吕文傲是乐团的首席长笛,他认为学校的这把长笛音色比自己的更好、更亮,所以索性就没有带自己的乐器,一直在使用着付茹可这把笛子。付茹可苦笑道:“他确实技术很棒,不过……我整天被一个男生贴在嘴上吹来吹去,好别扭,每次排练完我都一身的口水,还是希望我的主人是个女孩子。”
肖悦笑笑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管乐都是这样,想必他也把你用习惯和顺手了。”
这时康瑞南补充道:“肖悦你好好练,到时候替代他,这样付茹可就不会受委屈了。”
付茹可笑道:“你别操心啦,咱们作为木管要有自我牺牲精神,为的可都是乐团啊。”
康瑞南却一本正经地说:“那我可从来没让哪个女生来演奏我哦。”
肖悦在一旁偷笑,自从认识他们,这两人总是同时出现,形影不离,甚为暧昧。付茹可被康瑞南说的有些害羞,于是转移话题对肖悦说:“等晚上没人的时候,你就用我来练习,比你手上这只破笛子肯定要好用多了。”
肖悦摇摇头:“不行不行,人家一直用的,我怎么好意思呢?管乐不能随便借人的,更何况我技术差,伤到你了怎么办。”
付茹可说:“那好吧,那你要记得每天练长音哦,下次我来检查。”
这时传来敲门声,付茹可和康瑞南听见后随即变回乐器模样。肖悦打开门,正是江思敏,招呼道:“思敏,来练琴啦?”
江思敏点点头:“今天放学早,就过来了。”
肖悦帮她放下背包,继续说:“最近感觉你挺忙的,好多天都没过来了。”
江思敏说:“谁说不是呢,作业越来越多了,我在班里还当了个文艺委员,最近天天搞团日活动,还经常受到骚扰。”
肖悦笑着八卦地问:“又有谁跟你表白了吗?”
“哎,也不是表白。最近吕文傲经常联系我,有点莫名其妙。”
江思敏说完便拿出手机。肖悦说:“他是长笛首席,技术挺棒的,不过我看他平时也不怎么爱说话呀?”
江思敏说:“是啊,但他跟我聊天话就挺多的,我搞不懂。”
说完给肖悦看了看她的手机聊天记录。肖悦简单瞥了一眼,吕文傲确实给她发送了大段略微暧昧的话语,但基本上都在围绕着团里的工作以及对她琴技的夸赞,没有什么露骨的话,便说:“我觉得吧也没什么大问题,他人看着挺稳重的,可以处处看。对了,你和赵成彭现在什么情况?”
江思敏冷笑一声:“他一直油腔滑调,不靠谱,不过目前也没把我怎么着,就当开玩笑呗,我也经常调侃他。”
肖悦笑笑:“我就是那个吃瓜群众,在一边看戏。”
江思敏反问她:“那肖悦你呢,有没有哪个男生来追你呀?”
肖悦被问得不好意思:“我?没有没有,我长得不好看,琴技也不好,哪有人看上我!”
江思敏说:“哎呀,我觉得你就是过于自卑了,你其实挺好看挺可爱的,就是平时不怎么爱打扮自己。”
肖悦确如江思敏所言,她从来不化妆,穿着也比较随意,戴着一副大眼镜总让人感觉她年龄很小,像中学生。她也渴望被人关爱喜欢,只是她身边的朋友实在太少,也没有江思敏这样的亲和力。“呣……我现在也不想考虑这个问题,我觉得一个人挺好,天天在排练室里练琴、学习,没有人打扰。”
肖悦略有一丝自豪地说。江思敏又问道:“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或者说,你喜欢的男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这一问,肖悦的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印象是卜诺,阳光、精神、风度翩翩。江思敏看她发呆,笑道:“我看你肯定是有喜欢的人了,嘿嘿!”
肖悦连忙回过神来说:“才没有,你别瞎猜啦!”
江思敏笑了一会说:“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对了,乐团今天发布了理事会成员招募公告,你看到了吗?”
肖悦疑惑道:“不知道啊,理事会?那是什么?”
江思敏随即把艺教处网站上《关于招聘艺教中心理事会成员的公告》转发给肖悦。公告中说,理事会是艺教中心的核心领导机构,由指导教师和学生代表组成。交响、合唱、舞蹈三个团的学生理事会成员,各分配2个名额,需要经过团内推荐、领导审核和面试等环节确定。担任理事会成员的学生不仅可以在团内有建议和决策投票权,还属于校级学生干部,在以后的评奖评优甚至保研都是很大的加分项。江思敏说:“我也不是很懂理事会要干啥,但感觉应该挺重要的,我们团正好两个名额,咱俩都去试试呗?”
肖悦看着理事会的福利有点心动,可她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来乐团的初衷也是热爱和学习。“我觉得自己胜任不了,你看公告上的报名条件,要有过硬的音乐专业技术,这一条我就不行,我都不是乐团的正式成员。”
说完她有点神情低落。江思敏鼓励道:“可是你做助理两学期了,管理经验丰富啊!咱两要都进理事会了,那以后可以在乐团大展身手了呢!”
肖悦还是摇头道:“思敏,你技术好,人缘也好,我觉得你去更合适。”
江思敏无奈道:“好吧,其实我心里也没底,报名的人应该挺多的。”
艺教处处长办公室里,黄军和周平正面对面坐在沙发上谈话,周平看上去脸色并不好。“黄处长,我在省乐团真的很忙,贵校乐团实在是感到有心无力,我本身年纪也大了,每次开这么远的车过来排练,家人很不放心。”
这天周平来到黄军办公室,就是想向他提出辞呈。黄军在周平面前十分客气,再三挽留:“周教授,咱们共事这么多年了,感情很深了,您不能走呀,您走了我们乐团怎么办?”
周平摆摆手:“我老了,你们艺术学院里有不少年轻教师都可以来排练的,要相信后人嘛!”
黄军给他递了支烟,点上火继续说:“我们当然还是相信周老师您了。”
周平拿出一个小本子,戴上老花镜,翻开边看边说:“黄处长,你看四月份到现在五次排练的课时费,都还没结,另外你们今年参加全国艺术节比赛的作品《弦舞韵律》,是我在北京多年的好朋友胡教授专门原创的,他只收了你们两万元稿费,是不是也尽快结一下?要不是他和我熟根本不会接这个活的。”
黄军惭愧地解释:“抱歉周老师,我们早就向学校申请了,但是财务发放一直很慢,您放心,我会尽快解决,也很感谢胡教授对我们的照顾。”
周平点点头:“我尽力把你们今年这场演出带完。”
说完便起身离开。周平走后,黄军把陈子弦喊进办公室,像是有什么事要交代。他说:“小陈,刚才周平教授来找我,说不愿意继续带我们了。”
陈子弦倒没有惊讶,低声说:“哦,也是意料之中,我之前就感觉到他有退意了。”
黄军继续说:“周教授是我请来的,还是要挽留。你这边是不是课时费给他少算了?”
陈子弦坚定地回道:“没有,每次排练我们助理都会记录并要求他签字,不会少算的。”
黄军问:“四月之后的课时费还有胡教授的创作费你结了吗?”
陈子弦回道:“月末的时候就报到财务了。”
黄军犹豫了会,对陈子弦说:“这样,周教授说欠他五次课时费,每次两千元,还有创作费两万元,总共三万,你先给他垫一下吧,回头让财务把钱报给你。”
陈子弦一听,心中无数脏话在翻滚,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黄处长,学校财务报账慢周老师是知道的,他这么着急吗?我们以前也没少过他费用,有不少次他都迟到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排练时间都没够,但还是给他按照完整时长算的。”
黄军开始摆领导架子:“哎呦,人家是专家,让你先垫一下也是应急,不然眼下要演出和比赛了,这个节骨眼上他跑了我看你怎么办?”
陈子弦听黄军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三万元对他而言也是不少的数目,好几个月的工资,以学校的报账速度不知道何年马月能还回来。无奈之下,他也只得答应。陈子弦随即转给了周平三万元。黄军看这件事摆平了,又问他最近的工作:“理事会招募现在进展怎么样了?”
陈子弦说:“通知已经发下去了,在陆续报名。”
黄军问:“你这边有推荐的学生吗?”
陈子弦思索了一会,这大半年来和他接触最多的,便是肖悦。虽然刚认识的时候,觉得她不可靠,但如今的印象已完全改变,觉得她是一个独立自立,学习能力强的女生,完全没有半点关系户的样子。乐团平时大大小小的琐事,肖悦已经完全能帮他打理,陈子弦认为做一个理事就应当具备这样的素质。陈子弦便对黄军说:“我觉得肖悦这孩子挺好的,平时帮着我做了很多事情,可以考虑一下她。”
黄军回忆了一会,点点头:“我想起来了,是吴书记推荐的那个学生吧?那再好不过了,等这事情办妥了我去给他汇报。哦对了,忘和你说了,艺教中心学生理事会名额缩减了一个,我们考虑一下,毕竟乐团建团晚,所以……你知道吧。”
这不是黄军第一次克扣交响乐团利益,陈子弦对这个两面派作风的领导着实没有好感,对外毕恭毕敬,对内尖酸刻薄,总觉得陈子弦不是艺术专业出身,不想给太多机会。陈子弦也懒得再跟他争辩,回道:“那我知道了,我们团现在只给一个名额,我会好好考虑的。”
黄军说:“面试那天我也去看,记得通知我。”
收到费用后的周平又恢复了往日的热情,这天正带着同学们排练《弦舞韵律》。他反复强调,这首作品是整场演出唯一的原创曲目,也是准备参加两年一次的全国艺术节比赛作品,不仅要好好准备,还要爱惜乐谱,因为这是学校花钱买来被授权使用的,没有副本,也不允许乐团成员拍照和私自带回。肖悦在一旁听着这首《弦舞韵律》,觉得抽象、难以理解,实在是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象。她不禁产生疑问,难道专业高深的原创作品都得写成这个样子吗?她喜欢音乐,是因为动听优美的旋律给她带来感动和快乐,可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钻研了这一行,还会这么热爱吗?排练结束后,同学们一哄而散,只剩下吕文傲和其他几个同学继续练琴,肖悦正小心地回收谱架上的每一份乐谱。陈子弦走来对他们说:“你们真刻苦,不过九点多了,早点回去吧,我们要收拾了。”
吕文傲恳求道:“陈老师,再让我练几分钟吧,马上演出了我有点紧张。”
陈子弦回道:“那好吧。”
随后她看看肖悦,示意她去小办公室。陈子弦关上门,小声问:“肖悦,这次理事会,你报名了吗?”
肖悦没想到陈子弦会关心这个问题,有些意外,于是回道:“陈老师,我还没报。”
陈子弦有些焦急:“为什么不报?还有两天就截止了。”
肖悦怯怯地问:“我……我真的可以吗?可我不是乐团的演奏员啊。”
陈子弦继续说:“当然可以,我觉得你是团里最合适的人选。正因为你现在不是乐团正式成员,所以我才想让你加入理事会,以后就名正言顺了。”
肖悦感动道:“真的谢谢老师对我的信任,可我的技术还很差,我来这里也只是喜欢音乐,担心做不好理事。”
肖悦越是这样说,陈子弦越坚定:“像你这样只为热爱不求名利的学生真的很少了,乐团需要你这样的人。另外你有助理经验,对团里的事务很了解,做理事更多的是管理和协调,你有这个能力。”
肖悦神情有些犹豫,又问:“那成为理事后需要做哪些工作呢?”
陈子弦说:“继续做你现在的工作就好了。担任理事不只是荣誉,也是责任,如果你爱这个乐团,就去尝试一下,你想啊,如果你能成为理事,那正式参加乐团岂不是更方便?它和你的热爱不矛盾啊!”
肖悦终于被说到心坎上,她感激道:“谢谢陈老师,您说的很对,因为热爱,想把这里变得更好,那首先要提高自己,我今天就去报名。”
陈子弦欣慰地说:“相信自己,你一定行。哎,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都不敢说话。”
肖悦也笑了:“当时就觉得老师你好严肃,吓得我啥也不敢说。”
陈子弦苦笑道:“哪有那么夸张?好啦,理事会的事你自己也要加油,毕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最近你就继续好好工作,努力协助好乐团做好交响之夜演出,别出差错,应该没什么问题。”
肖悦点点头,她又想到江思敏,便说:“陈老师,我有个好朋友叫江思敏,她挺想参加理事会,麻烦老师也考虑考虑。”
陈子弦刚想说理事会只有一个名额,但是怕肖悦知道后谦让退出,就应付道:“嗯,我知道了。”
陈子弦一直好奇肖悦和吴书记的特殊关系,便顺势问道:“肖悦,你们家是不是认识吴书记?”
肖悦有点疑惑:“你是说我们学院的吴广生书记?”
陈子弦说:“对,他之前还和我们提过你。”
肖悦回道:“好像我伯伯认识他,但我在学校从来没找过他哦,我连辅导员都不怎么跟她说话的。”
陈子弦明白肖悦并不是一个依附特殊关系的学生,吴书记是别人强行带入的,与她无关,因此进一步加深了对她好的印象。“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吧,今天我找你谈话别和其他同学说哦!”
肖悦点点头:“陈老师放心。”
肖悦报名后,第一时间给江思敏发消息:“思敏,我这几天考虑了一下,报名了理事。”
江思敏回道:“真的吗?太好了。你怎么想通了啊?”
肖悦说:“因为热爱嘛,想有机会给团里多做点事。”
江思敏回道:“希望咱俩都能选上!”
刚和肖悦聊完,江思敏收到了吕文傲的消息。最近他们的聊天频率越来越高,江思敏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爱意,只是一直没点破。江思敏也在犹豫,吕文傲看起来是个不错的男生,可始终觉得离自己喜欢还差点意思,且两人相处时间不长,没有深入了解。“江思敏,在吗?想跟你说点事。”
江思敏头一次感到他说话的语气这么严肃,有些紧张,难不成是要表白?于是问:“怎么了?”
隔了好一会,吕文傲发来消息:“我那天无意中在艺教处办公室外面听到黄军处长和陈子弦老师的对话,这次乐团理事会只有一个名额了,而且他们想推荐肖悦。”
江思敏和肖悦是好朋友,听到这个消息后很纠结,内心复杂,回道:“真的假的,你别在那瞎说。”
吕文傲继续发消息:“那天晚上排练结束后,我看到陈子弦把肖悦叫到办公室了,我也在外面偷听了会,虽然没完全听清楚,但大概听出来陈子弦是很希望肖悦来当这个理事。”
江思敏和吕文傲说过自己想当理事,也知道他是真心关心自己,所以相信这个消息来源是准确的,但这样的竞争发生在自己和好朋友之间,始终不能接受。她回道:“你别在那挑拨咱俩关系,肖悦本来还不想报名的呢。”
吕文傲又说:“我觉得她和陈子弦关系不一般,我只是想提醒你多留个心眼,本来属于你的东西别最后被她抢了。”
吕文傲的挑唆确实让江思敏乱了心境,虽然肖悦报名的事告诉了她,但没提及和陈子弦的谈话。其实肖悦并没有多想,只是按陈子弦的要求保密,可江思敏就有些敏感了。她努力往好的方面想,给吕文傲回道:“肖悦一直给陈子弦做助理,陈老师对她信任也正常。”
吕文傲继续说:“江思敏,我真心希望你能担任这个理事,你的技术那么好,最有资格。”
江思敏回道:“谢谢你对我的支持,我会努力争取的,但不管结果如何肖悦都会是我的好朋友。”
吕文傲最后说:“加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也会动员我身边的老团员们来支持你!”
近期雷暴雨天气频发,陈子弦特意交代肖悦每次排练完要关好门窗,天气晴朗时也要打开通风,乐器最怕受潮。肖悦生怕出什么纰漏,她每天都会检查各乐器是否完好,乐谱是否缺漏,不能辜负陈子弦的厚望。演出在即,她加班加点,比平常回宿舍更晚了。这天晚上,肖悦整理完排练室锁好门,已经十点半,艺教大楼空荡荡,走廊也一片漆黑。外面的天在打雷,眼看着就要下雨,她的脚步也在走廊里不断反射出一道道回声,就像是有人在跟踪一样。这个场景很吓人,她从没感到这么害怕,于是一路飞奔出大楼。好巧不巧,走到半路一阵雷鸣,天上开始下起漂泊大雨,如同洪水猛兽倾泻而下,肖悦没有带伞,说实话这种暴雨即使打伞也没有意义,不到一分钟全身已经湿透了。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雨,校园里一些道路已经积水成河,她只得淌着水,顶着风雨拼命往宿舍狂奔。肖悦气喘吁吁地来到宿舍门口,拿出门卡,却发现几个室友把门反锁了。这不是第一次,前几天肖悦也是因为回来晚,室友全部都睡了,完全忘记她的存在,最后是打电话叫醒室友开的门,却反被她们训斥了一顿。现在她不愿意再和她们吵架,一时不知所措,蹲坐在门口,又气又委屈,脸上的雨水和泪水交错在一起。肖悦想到了江思敏,便给她打电话求助,诉说了自己刚才的经历。江思敏正巧和她住在一栋楼,听她的声音有些虚弱,八成是被淋感冒了,赶忙出门接她。江思敏看见肖悦就像刚刚掉进水池一样,心中一阵心疼,骂道:“我的天,你那几个室友还是人吗?”
肖悦虚弱地说:“不怪她们,我回来太晚了。”
江思敏把她拉进自己寝室,帮她脱下外衣,用干毛巾擦去她身上的雨水,递给她一张水卡:“你去卫生间用热水冲一下吧,注意别着凉,我这还有一套睡衣待会给你穿,今天晚上你就睡我的床。”
肖悦感动得落了泪,哽咽道:“思敏,真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江思敏说:“别客气,快去吧!”
肖悦又问:“那今天晚上你怎么办?你的室友呢?”
江思敏说:“正巧今天她们都回家了,宿舍只有我一个人。我今天晚上本来就准备熬夜做题,你现在生着病,快早点洗洗休息吧!”
在江思敏的帮助下肖悦挺过了这一晚。雨过天晴,第二天感到身体好转,便回到自己宿舍换了身衣服,又出发去排练室了。然而当她走进房间,打开那间小办公室门后,眼前一幕给他雷霆一击。满地的雨水,墙面、桌子上、柜子上全被渗透了,屋里一片狼藉。她看到办公桌旁的窗户大开着,再强的防水也挡不住昨天那么大的雨。桌子上的文件、材料全部被水浸泡糊成一团,最致命的是《弦舞韵律》的乐谱也未能幸免,因为最近乐团经常排练此曲,所以肖悦就没有把它们放在档案柜。肖悦的脑瓜子嗡得一下,差点就昏过去。她看看桌上的谱子已经全烂了,面目全非,周平曾说过这首作品的谱子没有副本,她觉得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百密一疏,没有好好检查办公室里的门窗。呆在原地的肖悦觉得对不起乐团、对不起江思敏、对不起陈子弦。她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打电话向陈子弦坦白了。闻讯赶来的陈子弦,看到此场景也惊呆了。可他第一时间却拿出钥匙打开了一个文件柜,检查里面的物品。肖悦从没见过他开那个柜子,里面放着一把小提琴,只见他用手触摸琴盒,确定它没有受潮,又锁上了柜子。“陈老师,真对不起,是我的疏忽,给乐团带来了不可弥补的损失,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陈子弦却冷静地说:“这不完全怪你,这间办公室我经常来,也有责任。”
肖悦看陈子弦并没有严厉责怪她,心里更不好受:“真的是我的错,我应该仔细检查每个窗户的,老师你骂我吧……”陈子弦安慰道:“现在不说这个了,得想想怎么补救。肖悦,你赶紧先把这里打扫一下,暂时先别让其他同学知道这件事,其他的我来想办法解决。”
肖悦问道:“老师,我不希望连累你,该承担的责任我会承担的!”
陈子弦摇头道:“你还是学生,负不了太多的责任。别有压力,出什么事有我顶着,你继续做好自己的事。”
肖悦知道陈子弦为了不让她受牵连,想把这件事推到自己身上。她充满愧疚之意,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补救,只是暗自下决心,如果陈子弦为此受到了影响,她一定会站出来向周平还有艺教处的领导坦白。忙活了一个多钟头,终于把房间复原了,那些损坏的材料也妥善安置了,肖悦满身大汗,无助地坐着。就在这时,她的七个乐器朋友再次出现了,就像她在绝境中请来的救兵一样。肖悦看到他们,低落的情绪有所缓解。“柴乐姐,你们来啦!”
柴乐看看她额头上的汗水,安慰道:“今天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这不是过来帮你想想办法么。”
肖悦无奈道:“还有三天就要排练了,到时候周老师知道了这事,他得杀了我。听讲学校为了这部作品花了不少钱,我怎么办呐!”
柴乐问:“那些乐谱真的没有办法复原了吗?”
肖悦点点头:“我看了,乐手用的分谱全部都坏了,什么也看不清。”
卜诺插口道:“你说乐手的分谱损坏了,那总谱呢?”
肖悦没想到这一茬,回道:“总谱和分谱是分开放的,应该没有损坏,我去看看。”
说完她打开文件柜,找到这首作品,谢天谢地,总谱是完好的。卜诺看看这几十页的总谱,对肖悦说:“现在有总谱,你可以把分谱抄出来啊!”
肖悦皱了下眉头说:“可以是可以,但这么多声部的分谱,怎么能抄得完呢,根本来不及啊!”
柴乐说:“这不是有我们吗?咱们大家一起干啊!”
肖悦惊叹道:“可以这样吗?你们能抄写分谱?”
众人纷纷笑了:“这对我们来说轻而易举啊!”
肖悦还有疑问:“那还有些乐器声部,不在我们身边,比如大管、小号、打击乐等等,这些怎么办呢?”
康瑞南回道:“交给我们吧,同一个家族分组的乐器,我们都很熟悉。”
卜诺补充道:“打击乐这块交给我。”
柴乐是最早出现和认识肖悦的,好似队长一般,在她的安排下给每人分发了线谱纸和笔,分配好负责的声部,开始一丝不苟地干起活来,像是工厂里的生产线一般。肖悦自己当然也没闲着,不断地整理、校对。经过连续三天的努力,八个人终于完成了分谱的抄写,肖悦无比幸运自己有这七位乐器朋友,总能在她危难之际伸出援助之手。她立即给陈子弦发送消息:“陈老师,谱子的事情我解决了,放心好了!”
陈子弦很惊讶,问道:“解决了?你怎么解决的?”
肖悦说:“那个作品总谱是完好的,所以我就把分谱都重新抄了一遍。”
陈子弦不敢相信:“天呐,那么多内容,你怎么做到的?”
肖悦回道:“这几天我也没什么事,就天天待在这里写,也还好,而且我还通过抄谱子学到了不少东西。”
陈子弦自然不知道肖悦在排练室的奇妙经历,对此半信半疑:“真是这样吗?我不知道你这么厉害,抄谱可是很细致烦琐的工作。累坏了吧,今天好好休息一下。”
肖悦知足地回道:“老师过奖了,您也早点休息!”
陈子弦说:“好的。明天的排练我也会过去。”
肖悦回道:“那老师明天见!”
眼下的排练,已经相当于演出前的彩排了,每位同学特别是大一新生都期待着自己在大礼堂的首次亮相。《弦舞韵律》原先的分谱,也是手抄版,经此事件重新抄写后,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陈子弦在周平之前赶来排练室,正给同学们做着动员:“各位交响乐团的同学,还有两周我们就要举办交响之夜文艺汇演了,这是我们两个学期训练的总结,也是给全校师生的展示,希望每个人都崩紧神经,别掉链子,不要因为个人的原因让演出受到影响……”肖悦正听着陈子弦说着,手机突然收到一条请假信息,打开一看,是吕文傲发来的:“肖悦助理你好,我是长笛手吕文傲,今天骑自行车不小心摔到了胳膊,到医院检查是骨折了,手也不能动了,比较严重,现在打了石膏,医生说要一个月才能拆。抱歉我这次的演出不能参加了!”
信息里还附了一张他住院的图。肖悦看看吕文傲的座位今天一直空的,以为他只是迟到,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临近演出,觉得事关重大,没等陈子弦说完话便上前在他耳边报告。陈子弦心里一凉,无奈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学生怎么这么不靠谱?”
肖悦看看坐在钢琴前的江思敏,也是一脸疑惑,看来她对此也并不知情。周平赶来后,听到此事大发雷霆:“搞什么东西!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跟我说首席长笛没了?这还怎么演?陈老师,你们乐团平时都是怎么管的?”
陈子弦第一次见周平发这么大的火,他强压住自己内心的不满,眼下为了团结极力克制自己情绪,说道:“周老师,您消消气,学生出了意外我们也没办法。他的那个声部,旁边的长笛同学可以替代吗?”
周平怒气未消:“替代?我们双管编制乐团只有两个长笛手,吹奏的内容也不一样,首席长笛有很多solo的片段你说怎么替代?”
陈子弦目光投向另一位长笛手,问他:“同学,首席长笛那些solo的片段,你能练吗?”
那同学连忙摇头:“不行不行,我自己的部分还不是很熟呢。”
周平继续呵道:“陈老师,要是没有首席长笛就连今天的排练都进行不了,更别说演出了。你得赶紧想办法,请一个技术好的长笛手来救场,不然演出就别搞了。”
陈子弦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艺术学院偏偏没有长笛专业,眼下到哪去找长笛手呢?他问周平:“周老师,如果您在编排上做些改变,把原本首席长笛重要的内容分配给其它声部呢?我不是太懂,不知道这样可不可行。”
周平立即回道:“这咋行,重新编排不只是动他一个声部,现在也来不及了。”
陈子弦无奈道:“那现在真是麻烦了,哎,哪能找到长笛替补呢?”
“老师,我可以试试看。”
一个柔弱的声音传了过来,正是肖悦。她知道陈子弦重新编排的提议是可行的,只是周平不愿意花时间,看不下去周平为难他,便站了出来。陈子弦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肖悦,别开玩笑了,这不关你的事,别让周老师再骂你了。”
肖悦说:“我真的想试试,你相信我,之前在排练室里自学过长笛,也练过咱们的排练谱。”
陈子弦还是不相信:“他可是首席声部,对技术要求很高,没有十几年的功夫哪能顶上去?”
“让她试试吧!”
周平打断他。陈子弦只是想保护肖悦,不愿让她出头受到众人嘲讽,便回道:“周老师,她还是算了吧。”
周平说:“那眼下你也没有其他办法,除了她还有谁呢?”
陈子弦眼看排练时间已经耽误了很久,只好硬着头皮让肖悦坐到长笛位上,他很慌张,不知道一会儿会有怎样的事发生在她身上,满脑子都是去年第一次打镲被大家嘲笑的场景。肖悦内心也很紧张,她知道自己的长笛演奏只学到入门,远远达不到演奏标准,刚才只为了给陈子弦解围,现在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不过这次,她终于可以使用付茹可那把笛子,拿到嘴边,仿佛听到了付茹可的声音:“相信自己,你最棒!”
周平先让肖悦吹两句简单的旋律,肖悦按照要求演奏出来,音准、力度、气息控制得当,颤音优美,这和她平时使用那支笛子感觉完全不一样,仿佛自己的手、嘴不受控制,是付茹可在帮她演唱,附体了一般。周平惊奇的笑了一声:“唉?不错嘛,你再把后面那一小节16分音符跑动吹一下。”
肖悦又毫不费力地演奏出来,惊呆了在场所有的人,同学们都纷纷为她鼓掌,江思敏觉得难以置信,陈子弦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平大笑道:“陈老师,意外收获吧!”
肖悦的出色表现赢得了大家的信任,随后投入到了乐团的排练中,吹奏长笛首席的声部。虽然第一次有些许生疏,可凭着过人的天赋和接受能力,仅用一次排练就完成了所有曲目的合排。肖悦做梦也没想到,她以这样的方式正式成为了交响乐团的演奏员。这一刻,她也一战成名,曾经瞧不上她的那些同学开始对她刮目相看。演出已经进入倒计时,兼任演奏员和助理的肖悦比平时更忙碌,她每天坚持着练习长笛,不敢有一丝懈怠。乐团演奏员的表演服装,是学校统一订制的,也是由肖悦负责保管和发放。她挑了一件适合自己的尺码,这一次终于能自己穿上漂亮的黑色长裙礼服登上舞台。趁着下午排练室没人,她偷偷换上礼服,左右摆弄,生怕不合身、不好看。“肖悦,今天你真漂亮啊!”
正是付茹可的声音。肖悦害羞地笑道:“茹可姐,别取笑我了,是这件礼服漂亮,我可配不上它。”
付茹可笑道:“你本来就很好看啊,只是你平时从来不爱打扮,这件礼服穿在你身上,就特有气质但又不乏可爱。要自信点,你看你现在长笛吹得多棒!”
肖悦暖心地笑着:“谢谢你,在我吹奏长笛的时候,能感受到你声音,一定是你给了我力量才能演奏出来美妙的音乐!”
付茹可回道:“你演奏的时候我自然是能感受到的,不过主要还是你自己平时勤学苦练的积累,才有这样的成果。”
不一会儿,其他六人也先后出现,他们都在说笑着:“肖悦,下次你再试着演奏我们,亮瞎他们的眼睛,让大家知道你是全才!”
肖悦大笑道:“我还是先专一一点吧,别抢人家的饭碗。”
卜诺对肖悦说:“还有两天就演出了,到那天我们所有乐器都得搬到楼下礼堂,离开这个排练室我们就没法和你说话了,你一定要好好表现!”
范志豪也说道:“是的,到时候要拜托你看管好我们,可别让同学们搬运的时候磕着碰着了,我们身价贵着呢!”
肖悦坚定地说:“大家放心,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的!”
一年一度的交响之夜在六月上旬拉开了序幕,乐团的演奏员们早已在排练室待命。在肖悦的调动下,有条不紊地搬运着各个器材,那七个乐器朋友她更是寸步不离,生怕出现差错。乐器、谱架、座椅、灯光、音响全部就位,大家正进行着最后的彩排。这是肖悦第一次登上这个两千人的大舞台,尽管还没有正式开始,紧张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这一刻,她感受到了艺术表演带给人的震憾。晚上,交响之夜文艺汇演准时开始,台下观众座无虚席。交响乐团拿出最佳状态,上演了一首首精彩作品,肖悦这名“替补”长笛手全程盯紧指挥和乐谱,没有出现任何差错,而江思敏的钢琴协奏曲更是博得了所有人的强烈喝彩。尽管这一年,肖悦经历过挫折、迷茫,遭受过打击,但这一切都随着交响之夜的圆满落幕化为烟云。她知道这场演出结束后,这一年乐团的工作也将收尾,也会有一些老队员要退出,但是对她而言,在这里的路还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