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翌日欧阳谦走了快一个时辰才来到承明殿,见到元臻还觉得有些陌生,好似两人已经时隔很久未见了,其实也不过数天而已。他只以为义父不信任自己了,而自己又犯了义父的大忌,以后再无出头之日了,心如死灰,当即脸色僵硬的躬身道:“皇上,您找我?”

一旁的冯士安偷偷瞥了元臻的脸色,不由得轻声提点道:“孩子,见到皇上要参拜,你是杂役房里的人,要自称奴才。”

冯士安知道他以前是尊贵的王爷,可现在他的身份已经被剥夺了,连平民都不如,往日风光即是往日罢了,现在的身份该干什么还是得干什么。欧阳谦向冯士安颔首,小声道:“多谢公公指点。”

然后撩衣跪下,复又躬身道,“奴才欧阳谦拜见皇上。”

知道他听话,却没想到他顺从到这种地步,元臻心里有些轻微的失望,目光稍微往下低一点就看到了他包扎着的双手。微微扬头,示意冯士安下去,他也就躬身退下了。“欧阳谦,即日起,你不仅是杂役房的杂役,也是朕的贴身侍卫,回头侍卫统领秦柯会给你一张值勤表,轮到你值勤了,就要来承明殿时刻保护朕的安全,明白了吗?”

欧阳谦心里很酸、很难受,压抑着夺眶而出的眼泪,视线里全是模糊的,什么都看不清楚,躬身道:“是。”

见他满目凄惶,元臻只是瞪着他,哭?你有什么好哭的?朕让你进杂役房只是为了让你避避风头,现在的局势你只要稍微露点头便会被人咬住了说词开罪于你,朕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以好东山再起,你还哭起来了?总说什么看着朕的脸色长大的,朕的用意你总是猜得明白,现在看来却都纯属无稽之谈,连朕打发你去杂役房的用意都猜不到,还指望你以后看朕的脸色过活?“今天下午就去侍卫房报到,去学了规矩再来伺候,朕希望下次见你,别再让朕失望。”

每日去侍卫房学规矩,虽然规矩又多又臭又长,有些费脑子,可至少接下来半个多月里,他不用在杂役房干活儿了,也能好好的把伤养一养。欧阳谦吸了一下鼻子,长呼一口气,躬身道:“是,奴才告退。”

冯士安看他有话说,就躬身道:“皇上?”

元臻掏出几个瓶子来,道,“回头你送去给他,让他好好把伤养好了,就说是孤时给他的。”

“是。”

冯士安躬身接过,笑呵呵的道,“皇上关心他还不让他知道呢……”元臻无力的挥了挥手,冯士安也就退下了。侍卫统领秦柯是一个为人正义忠厚的小伙子,比欧阳谦大上七岁,教他规矩的时候就开导他要想开一些,就算皇上不要他了,还能靠自己去触碰理想。只要自己能力足够卓越,相信皇上也会把兵权交到他手上的,久而久之,欧阳谦对秦柯也颇为信赖,私下里都是称呼秦哥。“子逸,你的规矩学的差不多了,可以去保护皇上了,回头我拟定了值勤表就派人给你送去。”

秦柯在他规矩学的差不多的时候,拍拍他的肩膀,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好好干。”

“谢谢统领。”

欧阳谦躬身谢过,就回了杂役房。欧阳谦就住在那间小柴房里,什么条件都是最差的,被褥刚硬似铁,床铺叽叽歪歪好像要倒塌,晚上还有老鼠在‘吱吱吱’的叫,每天一抬头就能透过破洞看到天上的月亮。这当然也是元臻的意思,让他吃点苦头,才知道好日子的来之不易,以前他生活的太优越了,让他在底层的世界里活一次才知道他以前有多幸福,以后才会严于律己,再不做出没脑子的举动。秦柯每月都会给欧阳谦一张值勤表,上面排着每日都是该谁值勤,平日里不需要欧阳谦值勤的时候,他就在杂役房里帮忙,轮到他值勤了,他就去承明殿。欧阳谦费力的搬着一个大水桶,他要把这桶水挪到洗衣处,让那些洗衣服的人用,可是桶太大了,实在是不好挪,于是欧阳谦便找来了几个小一些木桶,想分几次搬过去,可几个平日里爱生事的人看到了,就颐指气使的走过去,扬着下巴道:“你干嘛呢?让你搬桶水过去,磨磨唧唧半个时辰也没到,你是不偷懒来了?”

欧阳谦擦了把汗,颔了颔首:“管事,不是我偷懒,是这木桶太大了,实在不好挪动……”“我看你就是在找借口,这桶怎么就不好搬了?瞅着点儿!”

那管事扬声道,“你们几个,来一起搬。”

几个狐假虎威的手下人就跟管事一起把木桶搬了起来,并往洗衣处挪动,然后走了几步放了下来,“看见了?有什么难的?”

欧阳谦笑笑:“管事说的极是,我看你们搬得挺轻松的,不像我笨手笨脚,那这木桶,还是你们来搬吧,我去忙别的了。”

“站住!”

管事叫住他,“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倒是响,这活计本来就是你的,推辞什么?想受刑罚是吧?”

“你们好几个人,我只有一个人,动作慢了也是常事,请管事多多担待。”

“呵,我看你就是欠揍!哥儿几个,打。”

管事一声令下,几个手下就撸撸袖子要揍过去了,欧阳谦闪身避开,还是赔着张笑脸,“管事,这大庭广众之下动起手来,管事的脸面也过不去,我知道错了,以后干活儿一定勤勤勉勉,但请管事观察。”

“这新来的小子口气倒是不小,啊?还管起我的脸面来了,你们说,是不是该罚?”

“该罚,该罚!”

“听到了?他们都说你该罚,乖乖的领罚就是,多什么话?”

管事一脸嚣张,几个手下便去拿他,欧阳谦初入杂役房,这个人手底下有多少权势还不知道,当真动起手来,闹大了动静,恐会群起而攻之,要是传到了义父耳中,只怕会觉得自己不安分,还要加罚于身。欧阳谦束手就擒,几人将他架至无人处,一阵毒打,且专挑人眼看不到的地方狠打,可见是已经长期作恶的习惯。管事示意他们将他架起来,揪着欧阳谦的衣领说道:“进了杂役房,你们就是我脚下的泥巴,我看你不顺眼,你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你要是敢反抗,我会让你在这世上消失的消无声息,听到了吗?”

“咳咳咳……”欧阳谦咳出了几片血沫,哑着嗓子道,“我明白了……”“今天只是给你点儿教训,再有下次胆敢挑衅,直接一刀砍你脖子上。”

管事示意几个手下放人,他们便走了。欧阳谦捂着肋骨处,全身上下疼的钻心,擦去嘴边的血渍,蓦地轻笑出声,忍不住感叹人生的起起落落,自己竟有朝一日沦落到这种田地。好在他们只是有一些蛮力,所以也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伤,欧阳谦扶着墙站起来,又回去搬那个水桶了。晚上楚宴给他上药之时问了这件事的缘由,欧阳谦说了,楚宴只道那管事心黑手狠,手下带领的一批人也都是些亡命之徒,在杂役房无人敢惹,他们已经害死了不少人命,无奈杂役房里的人都是无亲无戚的,死了也不会有人寻仇。欧阳谦若有所思:“宫里都没有人管人员记录的么?他们杀了人,死去的人要如何安置?”

“只有每次大批出入奴才的时候才会有人记录杂役房人员数目,但杂役房毕竟人微言轻,没人关注,就算少了些人,只要给记录的人员一些好处,人家便会帮忙隐瞒造假。至于死去的人,他们往往都是将死人安置在进宫运输蔬菜的车上拉出去的,给车夫一点好处就行。”

“他们竟敢如此草菅人命!”

欧阳谦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给楚宴吓了一跳,叹息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弱肉强食本就是世间常态。”

“如果按照他们的说法来算,那就是谁胆大不怕死,谁就可以随意主宰别人的生命了?不管出于什么缘由,不管谁对谁错,打不过就只能枉死?”

“这么些年,一直都是这样的,谁的权势大,总能活得更舒心一些。”

“我不信整个杂役房大半都是亡命之徒,那些老实的人呢?为什么一直受到欺压还不去申诉?”

“亡命之人在少数,但他们不怕死,谁又敢跟他们斗法呢?早些年有人不堪欺压,试图请求皇权庇护,可是天上的鲲鹏如何看得到地上的蝼蚁?他们的话还未传到皇上耳中,便惨遭毒手了。”

“可恶!如此残害人命,世上岂容这种歹毒之人存在!”

楚宴叹首,果然是少年意气,倘若他在杂役房待上个一年半载,恐怕也会觉得习以为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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