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谦借着养伤睡了一觉,醒来发现杂役房里死气沉沉的,每个人脸上都没个笑容,好像有很重的心事,便走上前问道:“你们怎么了?”
一个兄弟颇显无奈的道:“上面下来的一批活,宫外开采矿山那件事,不是咱们杂役房里的人出去干的吗?干了一个月,一人才给了三钱银子,未免太抠门了。”
“咱们杂役房干的是最苦的差事,报酬却是最少的,还什么人都能给咱们脸色看,凭什么?”
“就是,这都是宫外的差事,还调动宫里的人出去干,明摆着外面的人想闲着。”
欧阳谦微笑道:“不过是一个矿山嘛,咱们一起不是很快就干完了?”
“已经干完了,我们干的都是苦力活,还一会儿都不能歇歇!”
欧阳谦无奈的耸肩:“这是上边的意思,你们这么苦着张脸也没用啊。”
“就是因为我们反抗不了才憋屈!就算拿一顶泰山压在我们头顶上,我们都得扛着,没有说不的余地!”
几说几不说大家伙都开始撂挑子不干了,纷纷把这些年受到的不公平待遇统统摆到台面上说:“我们这么多年,就没被人看起过,都是被人踩在脚底下的!苦活累活都是我们来,合着就我们该死是吧?”
“上边从来没人慰问过我们一次,就当我们是蛮牛,死活都没人管的!”
“本以为熬过这几年就好了,熬过去就好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点都没变!”
见他们如此激愤,欧阳谦急忙打住:“各位消消气,消消气,你们是不是觉得出宫干的这回重活,分配的银子太少了,所以觉得不公平?”
众人对视一眼,点点头:“就是这个理,不拿我们当人看。”
欧阳谦复又问道:“那你们觉得补多少合适呢?”
“你要干嘛?”
他们纷纷面面相觑。“既然你们觉得到手的银子太少了,我去向皇上申请一下,多给你们些银子,问题不就解决了么?”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他们对视一圈,然后一群人走远了两步,商量了一下,又回到欧阳谦跟前,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你真能给我们申请下来?”
“我尽量。”
他是自己出钱平息众怒罢了,以免大家对义父积怨太深。义父高高在上,哪里能听到这些闲碎的声音?这么想想自己处在下位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好的声音坏的声音都能听到,在问题出现的时候,还能悄无声息的帮他平息掉。“我们一共有五十人前去开采这个矿山,干了一个月,怎么说也得每人给我们二两银子。”
一个兄弟比了两根手指头,小心翼翼的瞅着欧阳谦的脸色,带着生怕要的多了的惶恐。欧阳谦喘了一口气,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原以为以为得要多少才能平息大家的怒气呢。“行,别苦着张脸了,好好做活去吧。”
欧阳谦说过就去自己房间休息去了。他们围成一圈脸色煞是好看。“二两银子啊,我们一年的报酬也没这么多,他真能给我们申请下来吗?”
“他不会是缺我们的吧?我怎么感觉不太靠谱?”
“人家是谁啊?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多少银子没见过?二两银子就把你们高兴成这样!照我说,皇上暗地里肯定给了他很多好处,要不然他能这么死心塌地的效忠皇上?”
“你这说的什么话?皇上给人家多少好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人家肯为我们谋福利,就是我们好运气,不然几钱银子也得照干不是?”
“得了得了,都散了吧,干活去吧……”乱糟糟的一窝都散了。龙庭进宫见到他的伤势,惊讶的咂舌:“至于吗?”
“至于不至于,都是皇上说了算的,我前段时间逃出去了。”
欧阳谦望向他,眼中透着无限的迷茫,“回了趟家,结果被抓回来,小腿上了夹棍,夹得我骨头裂开,一个多月走不了路。”
“你被贬为奴的事,南风他们还不知道……”龙庭试探着,欧阳谦问道,“他们回来了?”
龙庭摇了摇头:“南方有跟我写信,说是快回来了,但是钱不花光,我估摸着他们也不会回来。”
“别跟他们耳根前念叨这件事,我能挺过来。”
龙庭叹息着:“他们迟早都会知道的。”
“至少现在先不要说,我弟沉不住气,他知道了肯定要跟义父闹,就他那脾气,我不想让他们受气。”
龙庭将钱袋子扔到桌子上,眼睛瞄了一眼他的腿,不说话了。“我的银子都快散干净了,这里赏点儿那里赏点儿的。”
欧阳谦提着钱袋,“他们还好要的不多,其实也该多给他们一些,每天那么辛苦,待遇还是最差的。”
“你每天不辛苦么?有谁想着你的待遇?”
龙庭瞪眼道,“就是你太烂好心,要我是你,我为皇上做了这么多,每一件事我都得让他知道,凭什么我劳心劳力的让他做好人,他还理所应当的……”“成了,别那么多怨气了。”
“你伤口还疼么?”
龙庭往他身上瞥了瞥,欧阳谦摸了一下,轻声道,“不疼了。”
“放你的狗屁。”
龙庭剜了他一眼,欧阳谦无奈的笑笑,“你都知道我疼,还明知故问。”
“老实等着,我去买只鸡放杂役房给你炖汤喝。”
“得嘞,麻烦您侯爷了。”
欧阳谦作势作了一揖,龙庭就走了。欧阳谦拿着钱袋走出去,吆喝着大家都聚到一起:“各位兄弟,前些日子分配前去开采矿山的兄弟过来一下,皇上补给的银子下来了。”
干着活的各位听到声音,急忙撂下手里的活儿都过来了,一些没分配到的也跟着来旁边站着看热闹了。“皇上体恤各位开采矿山辛苦,特加赏每人十两银子,排队来我这领一下。”
“十两?!”
顿时人群中炸开了窝,纷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十两银子是在杂役房做五年苦工的报酬,竟然出去干一个月的活儿就能得到,他们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而那些没有分配到的人则纷纷哀叹:“啊?!那么多银子,早知道当初我就去了。”
“那么多银子啊……”欧阳谦朗声道:“请各位拿着工牌来我这领取,没有分配到的也不要灰心,请各位好好做活,你们的行动,皇上都能看在眼里,该嘉赏的我会去向皇上禀告的。”
要去领银子的各位纷纷向欧阳谦拱手言谢:“都是子逸去帮我们争取福利,我们才能得到这么多报酬,本来一个人才几钱银子,现在翻了那么多倍,兄弟们谢过你了!”
“谢谢啊……”欧阳谦微微笑道:“希望各位明白,皇上心善,心系百姓,请各位对皇上多多效忠才是。”
“肯定的……”分完了银子,欧阳谦回到柴房,怎么也睡不着了,肩膀上火烧火燎的疼,望着屋顶上的大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已经经历了两次生死,果然只有命悬一线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知道自己珍惜的应该是什么,好像每经历一次大的灾难,都更能明白自己活着的意义。他知道自己闲着就会胡思乱想,就干脆起来想去帮忙干点活儿,他们都跟见了瘟疫似的,碰都不让他碰,他要干什么,他们就赶紧挪走,惹得他一阵郁闷。能休息固然是好,可他也怕人说闲话,杂役房这么多张嘴,随便几口口水都够喷死自己的。楚宴见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走过去说了句:“先前侯爷给了杂役房好一通威风,他们现在吓都吓死了,哪还敢让你干重活儿。”
欧阳谦无奈的笑笑:“我知道了。”
没有活儿干也挺无聊的,他又不想闲着干瞪眼,就拿了书来看,难得这么清静的待着。楚宴走过去笑着说:“谦儿,有时间就多休息一会儿,别老是那么累,你的伤可还没好呢。”
欧阳谦抬起头看到楚宴,微笑道:“难得有空闲,就想多看看书。”
楚宴笑着说:“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像你这种年纪,宠辱不惊很是难得。”
看完了一本书,又打开画轴画起了画,其实自从进了杂役房,他已经很少看书练字和画画了。元臻踏入杂役房之时,所有人都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俯身下拜:“奴才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元臻直接步过,进了柴房,欧阳谦正弯腰站在桌边画画呢,瞧见元臻来了,也起身跪伏在地,“奴才拜见皇上。”
元臻走到他旁边:“那么好的兴致在作画?”
欧阳谦愈发躬身,恭谨的道:“是。”
“起来吧,别跪着了。”
元臻边招呼他,边拿起画来看,他画的是一副仙鹤远山图,格外的有意境,让人看了心情都会变得格外的心旷神怡,仿佛一瞬间就置身于那副山水中。欧阳谦起身立在一边,看他对这幅画很感兴趣,出声解释一句:“差不多快画完了,再丰富一下细节就好了。”
“不错,你再添两笔,送给朕吧。”
看得出来今日他的心情不错,欧阳谦躬身接过,又描了几处细节,等墨渍干了就卷起来系好放在桌子上,“多谢皇上不嫌弃奴才拙作。”
“嗯。”
元臻将画往自己这边搂了搂,瞄了瞄他的肩膀,想说的话还比较难说出口。欧阳谦迟疑的问道:“您有话对奴才说?”
“嗯……”元臻摆了摆手,“你坐,你坐……”欧阳谦坐到他对面,等着他的下文。“龙庭跟朕说了你散银子帮朕摆平怨言的事。”
欧阳谦低着头:“没什么,奴才身处下位,听到的声音各式各样,能帮着点就帮衬一点。”
“跟朕回承明殿吧,以后你全职值勤,杂役房……也不必再来了。”
欧阳谦猜到宋叶敏一党在自己被废腿之后,以为自己起不来了,所以又找了人进来找茬,义父可能是想恢复自己的身份,但是,自己根本不在意所谓的身份。“待奴才可以全职值勤的时候,再出去吧,奴才言行举止不是之处仍有许多,还需要多多学习。”
元臻哑然,艰难的问道:“你是,怪朕了吗?”
欧阳谦黯然的摇了摇头,元臻很少低头,欧阳谦不愿接受这个旨意,他也只能悻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