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臻刚回到承明殿就碰到孤时来找他喝酒,两人碰杯,元臻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孤时好奇的道:“这段时间怎么每次看你都心不在焉的?”
元臻叹了口气:“朕想恢复谦儿的身份,他总是不愿意。”
孤时扬手吃了颗花生米,轻笑道:“要是我我也不愿意。”
“为什么?”
元臻不解的问。“你高兴了就恢复人家身份,不高兴了一脚踢到下人堆里,你说为什么?”
“本来就是他犯了错,朕还罚不得了?”
孤时挑了挑眉毛:“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朕还说朕不是故意把他打得半死呢,你们怎么都来埋怨朕?”
元臻气闷的喝了口酒,恨恨的道,“小畜生,一点都不知道体恤朕的心。”
孤时笑着规劝:“简誉,谦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个特别骄傲的人,自尊心极高,他自始至终在别人面前都从未把自己当做奴才,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他,又打又骂又说伤心话的,勾勾手指头就想让他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可能吗?”
元臻沉着脸不说话,孤时又道:“你想让他跟你亲近,又想让他谨守规矩,哪有那么好的事,你让他方就方,你让他圆就圆?人家委屈的泪眼汪汪的时候,您还高高在上的做着您的主子呢,怎么?现在你难受了,他就必须得遵从你的意愿?”
元臻都给气笑了:“朕就知道,你们一个二个都向着他。”
“向着他?我们有必要站队吗?你们两个爱怎么折腾是你们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孤时随意的耸了耸肩,继续喝着自己的酒。元臻自己坐那生闷气。半晌见元臻没动静,还是不忍心的劝道:“其实,谦儿是一个特别有教养的人,身为王爷的时候,对待长辈从来都是用尊称,下人给他行礼他也会回礼,从未在人面前摆过主子的架子,从来都是打成一片。他性格本分老实,如果不是实在伤心了,他根本不会拒绝你的要求。”
想起这点,孤时是很欣赏的,小小年纪,一点也不浮躁,一点也没有富家子弟的那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喜欢他。元臻赞同的点点头,这一点他是很骄傲的:“你说得对,这点确实很难得,可是,你说他老实,朕就不认同了,每次都是在人前装的老实罢了,人后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孤时想起欧阳谦倔强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正如我之前所说,身为王爷毫不骄纵,可他即使自称了这一声奴才,却也是傲气的很呢!”
元臻轻笑一声:“朕就是喜欢他的傲气!像朕!”
“我没看出来你哪儿喜欢,你喜欢还拿人家不当人看啊?”
孤时很不给面子的说了句。“表面上是他受了委屈,其实朕心里窝着火想发都发不出来。”
“谦儿从小对你言听计从,很少这么剧烈的反抗你,你不好好想想自己的原因,反倒老找他的晦气,这样下去我看等明年谦儿也还是在杂役房窝着。”
“窝着就窝着,他自己都不着急,朕着什么急?受苦受罪的又不是朕!”
元臻赌气的跟个孩子似的,孤时好笑的摇首道,“你们两个,真是……简誉,我说你都多大年纪了,还跟个孩子较真儿,谦儿那么好哄,你多说两句好话他马上就回头了,你还偏不肯,人家受了那么多委屈,还要让他先来跟你言和啊?何况谦儿心思细腻,你多给他个脸色看,他都自怨自艾的难过好一阵儿,更何况是现在这情况?他本来就不是你亲生的,你让他怎么理直气壮的开口?”
元臻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闷闷的道:“朕是皇帝,让朕死皮赖脸的去求他不成?”
“哪用得着求他?谦儿这人心软,耳根子也软,你多跟他说点暖人心窝的话,谦儿一准儿声泪俱下的跟你诉委屈了。再不济,你就使点儿计谋……”孤时坏笑着。“计谋?”
元臻皱眉瞅着他的脸色。孤时神秘的挑了挑眉:“谦儿这个人,正义凛然,最看不得的就是人性的软弱,对待外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你?”
“朕做不来这套。”
孤时看穿了他要面子,轻笑道:“你放心,即使你向他展露出你最脆弱的一面,你在他心里也最好,最高大,他也永远最崇拜你。”
孤时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动了动筋骨,“简誉,你听我的,准没错,你但凡说个几句,露点儿苦涩的表情,谦儿恐怕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你了。”
“你怎么这么有把握?”
元臻吃味的道,他不信连别人都比他懂得欧阳谦。“不光我有把握,是个人都有把握,谦儿根本就把你当天神好么?所以你说不要他了,他才那么自惭形秽。”
元臻批阅奏折到子时,浑身酸疼,舒展了一下腰身,扬声道:“欧阳谦。”
欧阳谦推门而入,躬身道:“皇上要安寝了?”
“你过来给朕捏捏,浑身难受。”
欧阳谦就走到他身后给他捏肩膀捶后背,元臻闭上眼睛享受着欧阳谦的伺候,按了一会儿,元臻就困倦了,挥开他的手,起身往床边走去。元臻此时心里空荡荡的,挺想让欧阳谦对他说些软乎的话,虽然脸面上过不去,但还是想试试孤时的法子。欧阳谦端了洗脚水过来,帮他脱掉外衣,让他泡了个热水,元臻就那样躺在龙床上,双目微眯,嘴里嘟囔着:“真不想干了,累……历代皇子都争着抢着想当这个皇帝,可是当皇帝好累啊,好累啊……”欧阳谦给他按摩着脚心,听闻这话抬头看了一眼,轻声道:“这是您对国家的责任,您不干了,谁来干呢?”
“谦儿。”
元臻用手按摩着眼圈,“你帮朕吧,替朕分担一些公务。”
欧阳谦不知道这是不是他说的胡话,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应一句,按摩脚心的手停顿了一下。元臻无意识的迷迷糊糊好像要睡着了,欧阳谦给他擦了脚,让他进被窝里去,又走到床尾,手心贴在他脚掌上,输送真气给他。四肢如同融入几股暖流一般,身上的疲乏褪去了好多,元臻舒服的伸展了一下胳膊,复又睁开了眼睛,半睡半醒之间,看到欧阳谦在床尾处站着看着他。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孤独?好似一片落叶一般无可归处?顿时心里柔软下来,微微扬手叫道:“谦儿,你过来。”
欧阳谦收回手掌,给他掖好床尾的被子,抬脚走了过去,元臻伸着手让他凑过来,欧阳谦弯下身子凑过去,以为他有话对自己说。元臻的指腹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双眼越来越迷蒙,手也越来越沉,只是喃喃的叫着:“谦儿……谦儿……”“您该歇息了。”
“你睡哪儿?”
“奴才不睡,奴才守在门外值勤。”
“你也累了一天了,睡吧。”
“那奴才贴着您睡。”
许是欧阳谦答应了他,元臻的思绪一下沉了下去,手也蓦然滑落下来,欧阳谦将他的手放入被褥中。第二天元臻再接再厉,看着折子,一会儿腰酸背痛,一会儿脑壳疼,欧阳谦走到他身后给他捏肩,他虽然按摩不是专业的,可是因为有内力,再加上平时学了一点,所以每次给元臻捏肩他都是很享受的。“前朝的事情您再烦躁都不要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欧阳谦捏着肩轻言细语的说。元臻轻轻‘嗯’一声,他说的确实有道理,自己脾性刚烈,每每都气的一身火气,他如果不在自己身边,连个跟自己说贴心话的都没有。晚膳御膳房总数做了六个菜,将饭菜一一摆好,掀开锅盖,一阵浓郁的肉香味扑鼻而来。元臻拉着他的胳膊让他也坐下,欧阳谦有些犹豫踌躇,元臻递了一双筷子给他:“每天在那个地方能吃到什么东西!朕才刚刚心情好,别再惹了朕不痛快!”
欧阳谦还是接过夹了菜吃,欧阳谦虽远远不如以前放得开,但是经此一事也可以跟元臻说笑了,这让元臻心里很是欣慰,以前自己想这样跟他说说话别提多难得,每次还没说,他就端出一副惶恐和疏远的样子,看着就让自己来气。“朕一直脾气都不好,这么多年,让你受委屈了。”
元臻抚摸着欧阳谦的脸庞,有些迷离的说道。欧阳谦最承受不了的就是义父的脆弱,就算他刚罚过自己,就算他刚打过自己的耳光,每次看到义父悲伤无助的样子欧阳谦就承受不住。义父平时太过强势,身边没有可以亲近的人,偶尔处理完国事起身,身后却无一人,高处不胜寒,底下人都防着自己说错话,皇上怪罪,听惯了山呼万岁,元臻从中需要保持清醒,想听几句真心话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