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徊已年过五旬,但他身量清挺,满头乌发,瞧着像是比聂礼还大不了几岁。
外甥肖舅,聂混的眉眼生的像他三分,两人站在一处,倒是比跟聂大帅,更像是一对父子。
“我听说你从安城带了位姑娘回来,还兴师动众的退了跟顾家的亲事。”
孟徊温和含笑,直点来意,搁下手里的雕花茶盏,看向聂混。
聂混褪下大衣,神情舒和,坐在他对面。
“孟枭都跟您说了。”
孟徊笑了笑,“后日,聂勋就要跟顾家的小姐订婚,我想,大家都觉得你是拿了明珠换鱼目。”
聂混长腿轻搭,靠在沙发椅背上,语声慵懒。
“谁是明珠谁是鱼目,我心中自然有数。”
“聂勋得到顾家的助力,对你来说,不是见好事。”
“我知道,不过娶谁为妻这件事,不单单是势力竞争,我的妻子,总得是与我知心知意的人。”
重情没有错,这件事上,孟徊没有再劝说他,他浅浅出了口气,转而说起旁的事。
“昨日孟枭来见我,与我说了这位白姑娘的一些事,听闻她与我是同道中人,你父亲最是厌烦这些,你若要娶她,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聂混浅笑颔首,“我心中有数,舅舅放心。”
孟徊垂着眼,没说放心,也没说不放心。
“我替你卜了一卦。”
聂混静静望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华章,你命格华耀,本该一生的孤寡,于亲情爱情上,必然是情缘浅薄,但你既是动了心,命里唯独这一桩情劫是躲不开了,你若执意要与这姑娘在一起,你此生都无法儿孙满堂,可你若是见异思迁负了她,她会害你坠入深渊,不得翻身。”
“卦象怎么看,都不是个好数局,舅舅还是希望你,慎重考虑,若是能及时收心,各自安好,说不定对彼此都是救赎。”
不得不说,孟徊的卦卜的还是很准的。
可他聂混,不怕断子绝孙,也没法及时收心。
“我要她,其他的都不重要。”
聂混唇角噙着笑,一字一句回答孟徊。
孟徊眼神复杂,唇瓣动了动,想要再劝他,但也知道,各人命数既定,旁人无法干预。
他一生修道,自是对此看得开,心知没有谁能左右天道安排。
沉默了片刻,孟徊沉声开口。
“为我引荐一番,这位道友吧。”
聂混素来固执,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不可能的事,只要他说可能,也必得去倔着达成心思。
孟徊想,也许跟同道中人,有些话,要更好谈的拢。
有些事,总是要从各方面,都试一试的。
聂混凤眸闪烁了一瞬,也没多犹豫,起身往外走。
“舅舅稍坐。”
他离开书房,大步上了三楼,脚步走向主卧,却又瞧见站在走廊尽头的莹玉。
“四爷,白姑娘在供堂。”
聂混无声点头,单手插兜,徐徐踱步走到供堂外,轻轻推开门缝。
白夭正跪坐在蒲团上,听见动静回头看来。
聂混凤眸含笑,薄唇轻掀,“可有空?”
白夭眼睫颤了颤,歪头笑问,“可是孟先生要见我?”
聂混没接话,而是冲她伸出了手。
白夭浅浅叹了口气,只得扶着供桌站起身,缓缓踱步走向他,将手递到了他掌中。
十指交扣,聂混牵着她从供堂里出来,往楼梯口走,交谈声压低了与她耳语。
“舅舅与那黄儿,能力孰高孰低,爷是分辨不出,那黄儿辨不出你真身,想必舅舅也不能轻易看出吧。”
白夭侧头看了他一眼,浅笑问他。
“四爷是担心,我会跟孟先生打起来吗?”
“他倒不是你的对手。”
聂混轻声失笑,轻轻捏了捏交握的小手,“爷是觉着,夭夭待会儿下手的时候轻一些,毕竟他年岁大了。”
这句话属实没良心,让孟徊听到,非得气着。
白夭忍俊不禁,“放心吧,他瞧不出的。”
连陶浅之那只千年大妖,都瞧不出她原身,只能从她的灵力和修为上来判断她修行的年岁,她不信这位孟先生的道行能比陶浅之高深。
书房里,两人相携进门,白夭当先对着沙发上的孟徊,笑脸盈盈颔首以礼。八壹中文網
“孟先生。”
孟徊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明白了不近女色的聂混,为什么会对她动了心。
这的确是个灵气十足,面容绝丽的姑娘。
出于对灵力和修为上的敬意,孟徊站起身,温笑点头。
“白姑娘,请坐。”
聂混与白夭并肩坐下,便听孟徊含笑问道。
“听孟枭说白姑娘法力高深,我便动了念想要与白姑娘见一面,恕我直言,观白姑娘通身灵气,修为定然在我之上,怕是离得道大成也不甚太远。”
说着,他看了眼聂混,似是斟酌了一番。
“能到姑娘这个境界,大多数人,怕是都巴不得斩断前尘牵绊,而姑娘却选择留在华章身边…”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白夭已经明白他在困惑什么。
在孟徊这等修道之士眼中,她已是仙气护体,临近羽化之境,只差功德圆满,便可一步登天。
但,她不是个凡人,于妖来说,她的修为还差的太远了。
“孟先生,或许,这就是修道之路上,女子稀少的缘故,大约,我就是避不开这一劫。”
她喃喃笑语,妖娆美丽的眸中尽是深情,与身边的聂混相视一笑,任谁看,都是绢蝶情深两厢情愿的画面。
“四爷要我陪着他,我便陪着他就是了,也许天上,还没有人间值得人留恋。”
这句话倒是没有乱说。
那些神仙活的太久了,每日连睡觉都在修行,实在枯燥乏味。
不然,他们为何那么多人愿意下凡历劫来渡进修为,不就是为了体验一番更充实更有意义的生活?
孟徊还能说什么?
人家明明是郎情女意。
他叹了口气,浅浅含笑,眸中笑意真诚。
“华章命中会有这一劫,我相信白姑娘看的比我要透彻,还是真诚的希望,你们能一直情深不改,相携白头,如此,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聂家的香火,总不会断在聂礼和聂混这里。
他孟氏血脉命数该尽,既然无力回天,不如让这些孩子,都顺心而为,至少他们能过得快乐,便足以了。
得到他的认可,聂混自然是心生愉悦,笑意顿时溢上眉梢眼角。
“舅舅,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