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来，自从聂礼去世，白夭跟着聂混待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北方前线。
他们不能用神力扭转世局，但论行军打仗，聂混指挥作战的能力，当然也不在话下。
对此，聂大帅倒是一改先前巴不得他们夫妻就留在前线的态度，反倒不时打一封电报，让他们回去看孩子。
白夭想，大概从孟夫人和聂礼的事情中，聂大帅的确是看开了许多。
聂混常驻前线指挥作战，陶浅之对此是最不能理解的，在他看来，这举动多少有点儿多管闲事的嫌疑。
毕竟，如今的聂混，已经不是当初的聂混。
白夭面对他的困惑和质疑，浅浅一笑，解释道，“聂混就是聂混，除非他跟聂礼一样真真正正下土安葬，否则他就一直是聂混。”
她看向军营矮帐连绵之处，聂混一袭墨绿军装，身姿笔挺，正看着孟枭手里的地图，在跟身边的聂勋商议着什么。
在这里，他尽职尽责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不再目中无人，不再睥睨众生，他对自己的责任担负的尽职尽责，他就是聂混。
想起聂混回复聂大帅电报的那句话，她不由欣然一笑，复述给陶浅之听。
“四爷说了，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既担重信，必不负所托。”
陶浅之闻言缄默，他慢吞吞摇着折扇，盯着远处聂混的背影，轻轻挑眉。
白夭侧目看向他，“白梨说九重天那边天门已现，你已有千年修为，可要勤加修炼，等这一战打赢，我可能要回仙域一趟，你要不要陪我回涂山。”
陶浅之闻言豁然扭头，一双潋水桃花眸发着清亮星光，“回涂山？回去多久？”
白夭负手而立，狐眸浅弯，“你若是喜欢，也可以一直留在那儿。”
陶浅之既心动，又踌躇，想了想，摇着折扇浅叹一声。
“长住就算了，我那周山还有一众小妖精呢，跟你回去掌掌眼，还是可以的。”
白夭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回涂山不是目的，去九重天见淮长流，才是她的目的。
有些事，还是要当面说清楚。
霜降这日，聂混亲自率兵出征，白夭送走他，便招呼了陶浅之，一路回仙域。
天门重现后，各个仙域都重开了下凡的通道，太虚那边归位了不少滞留在凡间数百年的小妖仙和地仙。
玉清元君负责的便是地仙归位后，在九重天的名册登录，以及职位安置，这段日子，玉清元君的府邸一直很忙碌。
白夭先带陶浅之去了涂山洞府，交代他四处看看，便独自动身去了九重天。
阔别千年，得益于玄应帝神的关系，白夭如今也算是九重天的名人。
她上到九重天后没多久，各个府邸便都知晓了涂山白夭来了。
云霄殿里，天帝听人通禀此事，也十分诧异。
“她怎么来了？她独自来的？”
玄龙没来？
二郎神将点点头，“她独自一人，去了玉清元君的府邸。”
天帝若有所思，沉凝着点点头，“玉清元君…，他们原先是有师徒缘分，先前白夭上仙，不就是为了玉清元君飞升前的雷劫，才斩断的八尾么。”
神将二郎牵唇颔首，“天帝说的是，玉清元君之前下凡历劫，前不久才刚刚劫期满，回到九重天，白夭上仙，应该只是来拜谒师尊的。”
来拜谒师尊的白夭，此时就呆在玉清元君仙邸的琼树园中，府邸里的小仙童将她领到玉亭里，说去通禀师尊，便留下白夭在此等候。
白夭闲来无事，以白玉亭为中心，沿着回廊四下转悠起来。
这府邸不算太大，装潢也并不宏伟，还不及太上老君府邸一半的大。
仙童仙娥也不多，后院没人出没时，冷冷清清的了无人烟，与前头待客的前庭院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白夭没有走太远，大致环顾了一圈，便收回视线，折身准备回去。
然而刚侧过身，就瞧见回廊尽头，缓步踱来一个身影，云白长袍皎洁如月，身姿清挺鹤发白眉，看身形似是个仙风道骨的老者，偏偏生的眉眼隽逸温和，看人是一双眸子古井无波，似毫无情绪般淡泊。
这就是淮长流，她敬爱如父的师尊。
白夭驻足在回廊拐角处，与那人隔着不算近的距离对视。
淮长流却停下脚步，没有再往前走近。
他浅浅弯唇，淡泊清冷的眉眼便瞬间温和下来，“小白，过来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白夭以为自己看到的，是那个人世间的聂礼。
她喉间轻动，眼眶无法自抑的发热。
小白。
这世上会如此唤她的人，也唯有淮长流。
当年他为她取名'白夭'，这名字便是从'小白'这昵名中衍来。
她与他结下师徒契印，在师徒情分之前，她一直把淮长流当主人，是因为他，自己才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家，不再是山间野狐。
眼底的酸涩浸到了心尖儿上，白夭提脚向他走去，还没到近前，便已经泪如雨落，哭的像个孩子。
她掩袖擦了擦眼泪，鼻音浓重，“师父…”
淮长流唇角始终噙着淡淡笑意，抬手搭上她发顶，轻轻拍了拍，语声清润低缓。
“哭什么？你都成家做母亲了，还长不大？”
白夭下唇紧抿，红着眼圈儿看他，摇摇头，欲言又止，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淮长流轻轻牵唇，负手侧身，示意她跟上，“为师知道你为何而来，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想，该如何与你说这些事。既然如今你来了，随为师来。”
白夭看着他背影，眸光微漾，在原地立了几秒，才提脚跟上。
师徒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走进一间布满书架的书屋，在茶案前相对而坐。
淮长流背脊笔挺，不紧不慢地布茶，眼帘低垂神色不明，徐声开口。
“当年的事，从何说起…”，他顿了顿，拎起茶壶搁在小炭炉上，眼睫轻眨，接着说道，“便从，我在涂山遇到你说起。”
白夭跪坐在他对面，双手按在膝头，一言不发，静心听着。
“我与乐诩相识，相许，后又分离，本是断孽缘，我苦心修炼，也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赌一口气。”
“当年我一意与她在一起，气死了我师父，后她为了族人弃我而去，我便早已断了红尘牵绊，了无牵挂的一心修行。”
“后来她找到我，要我去涂山，找一只眸如海珠的雪狐，她说你是神裔落难，修为已成，若我多加期许与培养，定可互相成就。”
“我便寻去了涂山，机缘巧合，在狼妖手中救下了你。”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白夭轻轻颔首，喃声低问，“所以，师父并不是为了乐诩，才…”
淮长流摇摇头，“不全是，我要成仙，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她所弃。后来我意识到，倘若我不解开师徒契印，你就无法飞升，我便放你离去，并去找了武平海，让他不要阻你仙途。”
白夭眼睫轻眨，点点头。
师父找过武平海，武平海才会狠心弃了她，这事，他早在玄龙口中听说过。
淮长流眼神静谧，接着道：
“你飞升九重天后，被天狐族收容，乐诩，又来找过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