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上,郭世景站在病房门口,眉头紧皱幽幽吸着烟。一会儿后,病房门开了。郭世景连忙将烟丢在地上,脚顺势踩揉两下。“妈,我爸怎么样了?”
“好多了。”
郭夫人疲倦低声:“早上的胃口比昨天好,脸色瞧着也好些了。”
郭世景忍不住往门里张望,闷声:“妈,爸还不肯见我吗? 你有没有跟他说我天天来看他呀?”
“说了。”
郭夫人无奈叹气:“可他只要听到你的名字就拉下脸,我哪敢多说呀。 阿景,这一回你可真把你爸给气惨了。”
郭世景垂下眼眸,低声:“妈,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郭夫人睨他一眼,沉声:“你爸气得要命,已经让人事处那边降你的级,下周就调你去保安部。 儿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次错得太离谱,赔了夫人又折兵。”
郭世景搀扶她坐下,低声下气:“妈,你就别再说我了。 我爸不肯理我,你又整天黑着脸,家里楼上楼下冷冷清清,家不像家。 我这几天都懊悔死了。”
郭夫人向来心软,很快换上慈母面容拉住儿子的手。“你爸眼下还在气头上,自然不会轻易原谅你们两个。 等等吧,缓多一阵子,我再帮你求求情。”
郭世景惨兮兮点点头。当妈的心疼儿子,连忙哄道;“只要你爸还在当厂长,想要调你去哪儿,也不过他一句话的事,有什么难的。 只要哄得他高兴,什么都好说。 他就你一个儿子,他不顾着你顾着谁。”
“那是。”
郭世景终于恢复一点点生气,殷切道:“妈,你多跟爸说说我的好处。 我最近工作认真得很,早到晚退,从不敢懈怠一分一毫。”
郭夫人慈爱笑开了,低声:“这样子就对了。 夫妻没有隔夜仇,父子之间也不会有真恨的一天。”
顿了顿,她问:“对了,二楼的物什都收下来了吧?”
“快了,东西七七八八还真不少。”
郭世景眼神微闪答。郭夫人解释:“今天有人要来帮忙做窗帘,被褥也定了一套全新的,过两天就能送来。 你下班后不要乱跑,在家里帮着收拾。 我下午给你爸熬些南瓜粥过来,等他歇下了再回去。”
“好。”
郭世景连忙应下。郭夫人倏地想起什么,问:“你跟那个……秦甜甜说好了没?”
“啊?”
郭世景的眼神黯淡下来,低声:“我这几天忙得很,只跟她见过一面。 爸还在医院里躺着,我哪有心情办什么婚事。”
郭夫人一说起秦甜甜就忍不住心里头来气:“要不是她,你也犯不着弄到现在这般田地! 要不是她,你爸何至于躺在里头好些天! 这女的真是够晦气的!”
郭世景埋着脑袋不敢说什么。郭夫人好不容易收敛住怒气,沉声:“不管怎么着,这事还得抓紧办。 你跟她娘家的人说一声,转头汇两百块过去当聘礼。 对了,你爸说的话,你可不能全部都当真。 她娘家一听就是眼巴巴要来蹭咱家的,别让她爹妈来,最好是一个都不要来,省得招惹麻烦。 我已经订了一些喜糖,到时送给亲近的亲戚朋友说一声就得了。”
“……哦! 好!”
郭世景点点头。郭夫人又道:“明后天我找个时间让人挑个好日子,到时做一桌酒席自家人吃。 至于女方那边要准备的,你自己跟她商量去。 大老远的,风俗都不一样,甭想我们能按照她那边的传统方式来。”
“好。”
郭世景心不在焉应声。郭夫人担心儿子花太多钱,提醒:“给她做一身红衣裳和红鞋子,不用整得太张扬太麻烦。 顾好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正事,不许整太多花里胡哨的。”
“哦。”
郭世景敷衍答。这时,走廊另一侧传来高跟鞋的“笃笃”声!“堂姐来了。”
郭世景懒洋洋瞥对方一眼,喊:“姐。”
郭嘉月懒洋洋应一声,将网兜里的水果塞给郭夫人。“婶,我叔还不肯见我吗? 你得跟他说我天天来看他,一天都没断过。”
郭夫人叹气摇头:“他气你们来着。 不说还好,一说就黑下脸。”
“真是的!”
郭嘉月郁闷坐下来。郭夫人拧着水果起身:“我出去买点儿东西,你们该上班就上班去,别在这里瞎晃悠。”
两人乖乖答好。目送母亲离去,郭世景立刻换上一副嘴脸。“姐,怎么样了? 顾奇有没有能踩的狐狸尾巴?”
郭嘉月翻了翻白眼,鼻尖轻哼:“那家伙除了画图搞设计,平时也没干其他。 他年初立了大功,后来又被省里调去学习,满身都是功劳——想要搞他谈何容易!”
“我就不相信了!”
郭世景冷声:“他顾奇在厂里工作也这么些年了,不可能没一些错处!”
顾奇那个伪君子整天故弄玄虚,仗着自己能弄几张设计图得到老父亲的重用和器重,就好像很了不得似的!这次顾奇的妹妹竟还搅乱了他的好事,害得他被降级被调职,面子里子都丢得一干二净!新仇旧怨一块儿算! 这次绝不能轻饶了他们顾家!郭嘉月略有些无奈,解释:“他是搞船械设计的,只要那些复杂玩意不出事,他就没错处。 另外,省里从上个月开始就给他发特殊津贴——那可是专家级别才能享有的特殊津贴,咱们厂里独一份哎!”
“真的? 谁给他发的?”
郭世景口气酸酸问:“哪个部门啊?”
郭嘉月睨他一眼,答:“省里。 具体哪个部门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只知道咱们厂里就他一个人能有这样的特殊津贴。 每个月的中旬从省里汇过来,大概三十来块。”
郭世景气得牙痒痒,低声:“我就不信了……”“哎。”
郭嘉月拉住他的胳膊,低声:“阿景,别怪姐没提醒你。 其他人你怎么动都行,偏偏顾奇这个人你还真不能动。 你也不想想,咱们厂里的船械设计都靠他一个人在挥着旗杆。 人家是高级工程师,还能享有专家级别的津贴,万一得罪了他,他往省里调其他厂子——叔如果知道了,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郭世景一听,果然安静了下来。顾奇是厂里唯一一个留过洋喝过洋墨水的人,手头的设计图纸都是机密级别的宝贝。 自家老爸将他当宝贝疼着呵护着,整个厂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像他那样的知识分子又傲娇得要命,指不定受不住屈辱真会一走了之。 到时厂里万一有什么损失,他爸非将他打死不可!不过回念一想,他仍是愤愤不平得很。“难道就没其他办法了吗? 我被他们害得这么惨! 一下子掉了级调了岗,多少人在看我的笑话! 我真不能就这么白白放过他们!”
郭嘉月眸光微动,冷冷笑开了。“顾奇动不了,不还有其他人吗? 他那个妹妹那么喜欢嘴贱嚼舌根,找人戏弄她吓唬吓唬她,有那么难吗? 他爱人在读书没上班,可他不还有一个弟弟和弟媳在厂里吗? 你掉了级,你可以直接让他们掉了岗位——有什么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