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配合,你们可以回去了。后面请保持联络通畅,有需要的话再过来。”
“好的,辛苦警官。”
白天,学校外面的路人看见情况,便好心地报了警。保安大叔和苏晚一行人都被带到警局问话做笔录。当时,男人见真有警察来了,突然对着保安大叔喊:“哥!救我!我不想进去!”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哥”震惊到了。后来,保安大叔在警局里讲了他的故事。保安大叔姓吴,农村人,是家里的老大,从小便要做很多家务事,帮着父母种田。而他的父母却更偏爱年纪小的弟弟,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弟弟的,从来不让弟弟受委屈。在这样的环境中,弟弟养成了好吃懒做的性子,做错事就赖给哥哥,反正父母从不会责怪他。保安大叔虽然也有不满,但心里始终觉得他们是一家人,也不愿过多计较。有一天,家里突然被警察找上,把弟弟带走。保安大叔和父母去问才知道,弟弟在路边抢劫,可能要被判几年。父母一下子慌了神,在警局跪下求警察,可是这有什么用呢?于是,没什么文化的父母向他提出了一个荒唐的要求——代替弟弟进去坐牢。保安大叔说,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为家庭的忍耐和奉献,都仿佛是天大的笑话。结果当然不出意料,法律不会容许出现代替坐牢这样的事情。弟弟因拒不悔改,被判了六年。六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保安大叔结了婚,夫妻恩爱,生了个女儿,叫苗苗。一家人的小日子算不上富裕,却也足够幸福。只是父母依然责怪他,仿佛是他才导致和小儿子的分离。加上重男轻女的观念,他们从来都瞧不起保安大叔的妻女。保安大叔也逐渐心冷了,除了尽好最基本的赡养义务,不再过多和他们接触。就在保安大叔以为生活可以这样平淡幸福地过下去时,世事无常,苗苗突然查出得了白血病。医院的治疗花费全是夫妻俩在扛,兼职打工,甚至不惜脸面到处借钱。到后来,竟是一个亲戚朋友都不肯接他们的电话了。保安大叔开口向父母借,他知道父母抠抠搜搜攒了一辈子的钱,准备留着给弟弟娶媳妇。他承诺以后会把钱加倍还回来,只需要这笔钱救急,救命。可这对父母,一如当年让他给弟弟顶罪时那样,说出了那样冰冷刺骨的话:“不就是个女儿嘛,没用的赔钱货,还治什么?”
“这点钱是留给你弟弟的,你别想打主意到这笔钱上,我们死了都不会给你的。”
……保安大叔永远记得他们说出的话,是那么绝情。生活不是偶像剧,没有那么多奇迹发生。经历了一段时间治疗,苗苗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和最爱她的父母永别。再后来,他的妻子因为失去女儿沉浸在悲痛中,日日哭、夜夜哭,哭瞎了一双眼睛,最终患上抑郁,吞药自杀了。保安大叔讲述这段故事的时候,眼里满是血丝和沧桑。“后来呢?”
一个警官没忍住问道。后来,没过多久,弟弟出狱,父母把所有积蓄拿出来给他娶媳妇,没想到遇到个骗子,成婚当天卷了所有钱跑路了。父母被气得一病不起,可弟弟却又不知跑到哪里去混了,愣是一次也没回来。有同乡找到了保安大叔,保安大叔听到情况,终归是心软,回来一把屎一把尿地伺候。可父母哪里看得上他,只心心念念记挂着小儿子,郁结于心,没过多久便双双撒手人寰。家底被掏空了,保安大叔简略地给父母操办完后事,便找了个学校保安的工作,想就这样度过余生。弟弟在外面回来,还没为父母的离世悲伤一刻,便急哄哄地怀疑自己的哥哥拿到了父母的积蓄,于是便每周都要向他讨要。起初,保安大叔还会分一点自己的工资给他,但弟弟拿了钱就去赌博、买酒,甚至把家里的老宅给卖了,输得血本无归。一次争吵中,弟弟喝醉了喊出——“你不过是我爹娘捡来的苦工,伺候我们一家人的,怎么不拿钱来!”
保安大叔被这句话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原来这才是真相啊,他想。所有的不满,所有的苛待,原来是因为他是捡来的。他不是他们的孩子。好像出乎意料,又好像情理之中。他曾经幻想过无数个原因,为什么父母不喜欢自己。也曾为之努力过,失望过,可他始终觉得,血浓于水,再怎么样他也是他们的孩子,就算更喜欢弟弟也无所谓,都是一家人。他早该明白的。可他现在,还有什么呢?家人是假的,妻子和女儿都离他远去。那一刻,他产生了某种极端的想法。可就在那个下午,不知怎的迷迷糊糊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他温柔的妻子和乖巧的女儿,她们就那样站在那里,笑盈盈地对他说:“我们一直陪着你哦!”
那个梦太美了,他甚至不愿醒来。等醒来,却再没有了之前的想法。他知道,真正爱他的人希望他好好活着。他会的。时钟嘀嗒嘀嗒地响着,整点的报时打破了警局里这一角的平静,像一颗石子投入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很快又消失不见。“你们说他虐猫,可能就是上周被我赶出保安室之后发生的。”
保安大叔久久才平复下来,转到现在的话题。“警察叔叔,他虐猫能被处罚吗?”
宋知言也缓了一会儿,率先提问。“加上在校园内试图攻击学生。”
周辰安还是淡淡的样子,只是微抿的嘴唇表示此刻的他心情并不好。“一件件来。虐猫的事有证据吗?”
负责处理的警官问。“监控录像没有直接拍到,但那段时间只有他有机会接触,并且他出来时袖口湿了。”
宋知言把自己拍下的监控视频给警官看。“这不够,没有直接证据不能表明。”
警官看后摇摇头。“我这有他亲口承认的录音,可以吗?”
苏晚突然开口,找出她趁宋知言套话时录下的音频。播放完后,警官说:“其实也不行,我们国家的证据规则是仅有当事人的陈述而没有其他证据是不能定罪的,况且这样的录音甚至算不上当事人陈述。”
看到众人失望的眼神,警官接着说:“但是他在校园内企图伤害学生,涉嫌故意伤害未遂,而且扰乱了社会治安,我们当然要处理。”
就这样,众人离开了警局。路上,保安大叔沉默着,苏晚等人也不知说些什么。“娃娃们,我请你们吃饭吧!”
保安大叔突然开口,脸上一扫之前的阴郁,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苏晚等人忙说不用,可还是没躲过保安大叔的热情,一行人来到附近路边的小饭店。已经快六点了,但天色还是亮的。“老板,来三瓶果汁。”
保安大叔吆喝着老板点着饮品,又张罗着点菜。服务员递果汁瓶子的时候,周辰安和宋知言同时伸手,想要帮苏晚接过。二人的眼神第一次对视。一边是清冷深邃,一边是精致美感,截然不同的两双眼睛中,此刻都带着些许试探,或许只有男人能读懂眼神背后的意味。“谢谢谢谢!”
苏晚直接伸手接过了瓶子,对坐在身边的两人表示感谢。宋知言率先收回手,绅士温和地问道:“这是你的……”“我同学,叫周辰安。”
苏晚回答道,想了想,又补充,“更准确地说,是前后桌。”
周辰安不紧不慢地收回手,随意地搭在桌子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边角,慵懒地答道:“不知这位是……”宋知言却不回答,歪着头看向苏晚。苏晚没多想,对周辰安介绍到:“救小花认识的朋友,叫宋知言。”
宋知言听闻笑了,弯弯的嘴角,柔和得如同春天的风,引得周围年轻女生频频注目。“呵……”周辰安沉默了几秒,也突然笑了,只是怎么听着都像是嗤笑。没有人看见他敲着桌子的手不知何时停下,紧紧攥在一起。————————保安大叔点好菜,居然拿了一瓶酒来。“其实我早就戒烟戒酒了。”
保安大叔倒了杯酒,细细的抿了一口,啧了几声,开始说话。众人都没有打断他,也没有接话,只是坐在他身旁静静地听着。他们知道,保安大叔此刻需要倾听者。“当时是真穷啊!医院里每天都是一大笔钱等着交,所有钱都花掉了,哪还有钱抽烟喝酒。记得最早抽烟喝酒,还是我爹娘不让我读书的时候,他们说没钱供两个人读书,就让我回家干农活,我说好,让弟弟读。其实我心里难过的哟!整晚睡不着。有乡里人跟我说,烟是个好东西,抽了就忘记烦恼了。我知道那不是好东西,学堂里老师说过,但我还是那样做了。我想,反正我不读书了,这些规矩管不到我。”
老板陆陆续续端上几盘菜。“你们吃啊!吃!”
保安大叔似醉非醉,像是极力营造出聚会开心的样子。随后继续说道:“我读书没你们厉害,但干农活可厉害了!毕竟从小就开始干……不像宛平,宛平读书很好,很有气质,可漂亮了。第一次见到她,我就喜欢她了,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呢?她不嫌弃我,还说会和我创建一个新家庭,我们共同的家,充满爱的家,没有打骂,没有干不完的农活……后来我们有了苗苗!我做爸爸了!哈哈哈哈…….苗苗是我见过最乖的小孩,跟她妈妈一样漂亮。总是软软地喊我爸爸、爸爸……”保安大叔又大声笑着,只是那声音怎么听着都像是在哭。“我们多幸福啊!我们多幸福啊!”
保安大叔越说越激动,哽咽地再也说不出话来。苏晚眼里早已泛起泪花,此刻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