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楼,积雪满地。身为云州第一青楼,云想楼一向恩客不断,寻常时候门槛子都要被踏平了,但如今云州城已经被攻破,城中百姓早就已经人去一空,而云想楼也不复昔日的繁闹,变得冷冷清清起来。“沙沙……”晨铳手按腰间剑柄,身后跟着数十名魔族铁骑,一群人将战马留在外面,径直踏着积雪走向了云想楼的正门。“嗯?”
晨铳皱了皱眉,就在他即将推开云想楼那朱红大门的时候,里面居然有人自行开门了,是一个身穿破旧棉服的老门子,兴许是太冷了,整个人哆哆嗦嗦,但看到一群魔族中人之后,老门子还是露出了习惯性的笑容,道:“几位客官,是要喝酒啊,还是要听曲?”
“哦?”
晨铳一扬眉,笑道:“神族大军入城,马上就要大肆洗掠了,你这云想楼竟然还开?”
老门子尴尬一笑,道:“我等青楼卖艺的人户,在哪里不是一样卖艺?若是神族的大爷想听曲,我们云想楼也是招待的,只是如今大部分的姑娘都已经如柳絮浮萍般飘去,云想楼能弹琴献唱只有一位姑娘,恐怕要让诸位客官失望了。”
“哼。”
晨铳笑道:“只有哪位姑娘?”
老门子道:“师寒音。”
“啊?”
晨铳一愣,这倒是意外惊喜:“真的?”
“老仆哪敢诓骗客官。”
老门子转身,看向不远处的楼阁,大声道:“师姑娘,有恩客上门听曲了。”
楼上,“吱呀”一声,一扇无比精致的闺房朱门打开了,只见一道风姿绰约的身影一袭红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正是名满天下的师寒音,她冲着楼下的晨铳等人施了个万福,道:“如今尚早,各位客官可否晚些再来?寒音这厢也好好生准备一下。”
“啧啧!”
晨铳看着楼阁上的师寒音,顿时双眼中满是色授魂与,晨铳在霓裳天下是寒门出身,但好歹是个神骑都尉,在霓裳天下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但如今一见师寒音,仿佛以前见过的绝世美女瞬间都黯然失色了,论姿色,这世上焉有女子能比肩师寒音?“何必要等到晚上?”
晨铳轻轻一沉身,“蓬”的一下提起身形,身周裹挟着一缕缕白色真气,瞬间就落在了师寒音的面前,伸手便搂向了师寒音的纤盈腰肢,笑道:“如今你便可以在枕席之上伺候好大爷,等你褪了衣物,在床榻之上献舞,岂不更好?”
“这位客官!”
师寒音的俏脸之上笼罩着一层寒霜,身形向后一退,袖中就已经有一柄泛着寒芒的匕首抵在了雪白脖颈之上,道:“寒音虽然是青楼女子,但素来卖艺不卖身,即便是如今身陷囹圄,将来要献身于客官的床榻之上,然而,云想楼的规矩不能破,还请客官备好听曲之资,今夜再来。”
那匕首,正是林昭赠予师寒音的天品宝器,名为“天香”,与师寒音十分相衬。“如此……”晨铳也不想师寒音就这么香消玉殒,相反,晨铳喜欢这种识时务的女子,如果是师寒音自愿宽衣解带侍奉自己,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实在不行再用强,那是下下之策,好歹他晨铳是霓裳天下十大神骑都尉之一,是风雅之人啊!“好。”
晨铳点点头,笑道:“既然师寒音姑娘如此坚持,晨铳便在日落之后备好听曲之资,带着麾下营团的兄弟来欣赏姑娘的技艺,但听曲之后,你便是我晨铳的女人了。”
师寒音轻轻颔首,默认了晨铳的话。“好,走了!”
晨铳带人转身出了云想楼,甚至留下了一队人马镇守云想楼,以免有别人杀入云想楼,抢走了师寒音,那可就损失重大了。……中午,一座云州城中炊烟袅袅,数十万魔族铁骑入城休整,在官署、民宅等地方各自生火做饭,虽然云州城内的东西吃光了,但魔族铁骑依旧还带着数日的口粮,而且城外之战也获得了不少战马的肉食,所以短时间内的吃食不成问题。饱餐一顿之后,魔族铁骑的屠城开始了。一众魔族精锐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将那些不愿意离开家园的人找了出来,不久后,街道上的人越聚越多,而魔族铁骑则开始大车小车的运送各种金银财帛,天机城毕竟是云州首府,哪怕是大部分人都已经撤离了,但遗留下的财物依旧不少。又过了不久,大街上便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当师寒音立于阁楼上时,就看到有不少云州城的人族百姓被押解在雪地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许多人跪在地上,而一个个身穿淡金色铠甲的魔族铁骑从拔出腰间佩剑,将剑刃横在那些人的脑后。“杀!”
伴随着百骑长的一声低喝之后,数十颗人头瞬间落地,鲜血喷出数米,将一片雪地瞬间就染红了,而那些目睹惨状的人则发出了尖叫声,几天前,陈曦在城内最后发出撤退通知的时候,依旧还有一群人留下,不愿意放弃祖业。他们心中所想的其实很简单,不管是妖族还是魔族,他们攻打云州城无非是想要争夺天下,既然他们要争夺天下的话,那么一旦云州城被打下,云州百姓就是他们的子民了,这些妖族、魔族就算是再蠢,总不至于连子民都都杀吧?毕竟,在许多人的心中,当谁的百姓不是当呢?可惜,他们还是太高估魔族的人性了,羽枫入城之后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留着人族百姓的性命,对于云州城就是杀一儆百,杀光了事,以此来震慑燕州、宁州、济州、黄州等地,况且如今依旧是初春季节,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魔族铁骑太缺乏粮草了。战马还好,啃啃积雪下面的草皮子还能活,可魔族铁骑呢,他们也需要食物,所以,城中百姓的尸体,自然是极好的口粮。不久后,大街上数千名云州百姓尽数被杀,尸体被剥了衣服之后当场血肉分离,一群魔族伙夫提着杀猪刀,从尸体上切下一块块肉装车封存,对于魔族铁骑而言,之后还要攻打济州,这些可能就是他们极为珍贵的口粮了。阁楼上,师寒音静静的看着眼前惨绝人寰的一幕,她的一张俏脸煞白,似乎也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这些魔族铁骑,与禽兽何异?既然如此的话,能多杀一个算一个!……傍晚时,云州城大街小巷的雪地都被鲜血染红了,留在城中的百姓几乎被屠戮一空,唯有一座云想楼因为晨铳的庇护而得以保存。“沙沙……”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阁楼一旁,正是十一境墨家剑修秦诚,他皱着眉头,将一副符石拱手献上,道:“想清楚了?这一去,就彻底没有回头路了。”
“嗯。”
师寒音柔声笑道:“秦公子,多谢你了,接下来寒音自有分寸,你走吧,留得一条命在,将来多杀一些妖族、魔族的畜生,这才是人族上五境应该做的事情。”
“会的。”
秦诚怆然一笑,道:“师寒音都死了,秦诚心中再无挂念,除了提剑杀妖之外,又还有什么事情可期待的呢?”
“对不起啊……”师寒音轻声道:“寒音心中早就有了人了,所以负了秦公子,对不住了……”“没关系。”
秦诚再次抱拳,道:“那我走了?”
“去吧,望公子行走天下,珍重再珍重。”
“嗯。”
秦诚转身而去,再不回头,身形化为一道涟漪,出现在了后院之中,直接一拳便将一名魔族铁骑的脸庞打碎,换上了他的一身衣甲,骑乘战马便离开了云州城。……夜幕降临。老门子准备了不少吃食,他不是厨子,所以做的东西谈不上有多美味,但终究是云想楼厨房贮存的东西,能烧出来对那些饥肠辘辘的魔族铁骑而言就已经足够对付了。天黑之后,点亮红灯笼,云想楼的一场好戏即将开场。外面,晨铳换上了一袭儒雅的白色长衫,身后跟着一群魔族军官,足足有数百人之众,都是晨铳所部的高级将领,一群人一拥而进,入了云想楼,结果就看到了一个端茶送水的老门子,颇为失望,但看到戏台之上师寒音抱着琵琶出现时,那小小的失望便烟消云散了。“寒音,开始吧。”
晨铳轻轻一拂袖,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师寒音的胸前、腰间、玉臀周围,恨不得一口将这个人间尤物吃掉一般,而且很快了,听曲完毕之后,她便是自己的女人了。一群魔族将领悉数双眼都看直了,口中污言秽语不断,根本没有丝毫顾忌。师寒音抱着琵琶,一张俏脸满是笑容。“好了。”
晨铳抬手:“都安静,开始了。”
师寒音于戏台上点头致谢之后,素手拨动了琵琶,一双美眸看向台下的无数魔族将官,目光中写尽悲欢孤独,下一刻,她开口唱曲,唱的是自己新近写的一首曲子,叫《山河碎》,唱腔出了时,便已经字字句句都是血了——白衣白衣,驭风雷。云州云州,山河碎。烽火尽处,秋霜染,北雁南飞。谁人能知,雪域天池几人回?红颜薄命,到头来,一抔青灰。欲问北风,云州儿郎胡不归?……“好!”
一曲唱毕,晨铳率先喝彩,顿时一群魔族将领也齐齐喝彩,然后各自抱着酒坛饮酒,而此时,老门子却已经在外墙处抱着一堆堆引火的干柴,一边忙碌,一边看向那些魔族战将。唱着唱着,几支曲子之后,许多魔族将领都已经熏熏大醉了。而师寒音则悄无声息的在袖中按下了符石的机关,顿时一道金色屏障升起,将整座云想楼都笼罩在其中,正是墨家十一境修士秦诚花费了半年才打造完成的困龙阵法,下一刻,老门子点燃了浇了油的干柴,火焰一窜而去,同时也引燃了埋在地下的灵石。一时间,整座云想楼陷入一片火海。那些灵石一旦燃烧起来,温度极高,别说寻常人,就连上五境也抵挡不住。一众魔族战将陷入慌乱之中,宛若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大火迅速吞没整座云想楼,惨叫声此起彼伏。台上的戏还在唱着,琵琶声铿锵入耳,曲终人未散。……夜空之中,林昭的一抹心神看着燃起熊熊大火的云想楼,看着被大火淹没的师寒音,他又怎会想到那女子会如此刚烈,火光映照下,他的脸上早已挂满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