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寂寂,群星朗朗。对面水蓝色的窗帘随风涤荡,氤氲出大片白色的灯光。艾文耷拉着双腿坐在古树的虬干上,有些出神。见?还是不见?亦或者无颜相见。到了这一刻,当真会有些紧张。狠狠心,闭了眼,她站起身,从古树上跃起,跳向那扇玉白雕花的窗,纤细的手指抓着窗棂,轻轻叩了叩磨砂的玻璃。蓝似景一怔,睁开眼,从地上站起身,大踏步走向窗户,拉开窗帘的一瞬间,木然呆住了。暗黑的世界里,那一张淡漠的脸出现在他的床前,带着令人目不转睛的蛊惑,让他由一个悲伤到绝望的人,一下子成了呆滞的木偶。这样的相见比梦还要虚伪。这梦太奢侈。蓝似景以为自己眼花,可是他却不愿意揉眼睛,只能一动不动的望着窗户,他怕,怕稍稍一动,梦便醒了,便再也看不见这张脸了。全世界只剩下那隐在黑暗里,鬼魅一样撼人,妖孽一样蛊惑的倾世芳华。于是不可思议的,重物卡主了喉咙,耳朵也跟着嗡嗡乱响,脑中一片空白。眼中已经水漫金山,水光模糊了视线,他开始看不清,听不清,嘴唇动了动也发不出声。他害怕了,因为眼前的那个身影已经开始消散,幻觉都要远去了,可是他无能为力。真的害怕了,他伸手颤抖着想去摸窗户,可手指颤抖了几下,收了回来。他无力的蹲在地上,抱着膝,嚎啕大哭起来。被丢弃的孩子,再次重温了那个被丢弃的过程。那个时候,她就是这样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彻底的消失不见了。可是,似乎与那次不一样,反锁的窗户打开了,那个人轻轻跳进房间,有些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小蓝。”
她说,然后蹲下身,轻轻拍他的肩,戏谑道,“不会被我吓坏了吧。”
不及她反应,蓝似景疯子一样的将她裹进胸膛,紧紧抱着她,生怕一不留神,这个幻境便消失了。艾文一怔,努力擦亮的眸子晦暗了,她垂下头,任他将她紧紧紧紧的抱着,发泄这些年来的痛楚。不知道过了多久,蓝似景的双手突然爬上她的脸颊,他捧着她的脸,火热的唇舌就那么毫无征兆的盖了下来。很想很想,很想霸占她。他已经忍了够久,忍的身和心都要被掏空了,他已经再也忍不下去了。就在双唇碰触的前一秒,艾文伸出手挡在了自己的眼前,可是蓝似景根本不管不顾,拨开她的手,便将她压在了身下。艾文有些哭笑不得。蓝似景这是疯了吗?这事还真不像这厮能干出来的。艾文挣扎着欲起身,可蓝似景紧紧扣着她的双手。蓝似景都知道的,知道艾文的厉害的,所以就算沉醉在幻想里,他也丝毫不敢怠慢。眼看着自己就要被蓝似景给吃了,艾文无奈的翻翻白眼,“蓝似景,你找死,是不是?”
蓝似景浑身一抖,涣散的眼神开始聚拢,良久,他才敢认清这么一个事实。他的唇紧贴着一个白皙的脖颈,一只手紧紧扣着另一个人的手臂,而另一手竟恬不知耻的落在那人尖尖的下巴上。头“嗡”一下炸开了,脸“蹭”的红到了耳根,慌忙想要道歉,可抬头却对上那双令他沉沦的眼睛。“阿文?”
他喃喃低语,“你告诉我这不是梦。”
艾文无奈的翻翻白眼,“你把我当成了谁?”
把她当成了谁?这可笑的问题!蓝似景笑的比哭还难看,刚想抽回手道歉,突然觉得自己并没有错,一点都没有错。就算错了也好,又有什么所谓?他就是爱她,就是想在她的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他的呼吸再次紧促起来,他定定的望着她,“真的是你吗?阿文,你告诉我这不是幻觉,是真的你。”
“是我。”
艾文想从蓝似景的钳制中抽出手,可他的手死死的攥着她,令她很揪心。“醒了,就放开我吧。”
艾文实在是太无语了。“不放。”
蓝似景很坚决,“死也不放。”
然后,他撒娇的将脑袋靠在她的颈窝,嘟着嘴,“你先别动,让我回回神。”
“你先松开手。”
艾文苦笑。“不。”
依然很坚定,“我好不容易才逮到你的。”
艾文已经彻底无语了。从那时候起,这蓝似景就喜欢让人哭笑不得。感觉着他因为紧张而剧烈起伏的胸口,还有胀红的脸,艾文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丫的。这纯情的少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如狼似虎了,果真是因为积压太久了吗?“唉!”
她长长叹口气,突然放大了声音,在他耳边吼道,“蓝似景,你这是要冒犯你的老师吗?”
蓝似景不理,全当听不见,只是伏在她的颈窝自顾自的回神。这事情太过突然,他脑容量完全不够了,需要冷静下,不然这难得的相逢,还没等他回味便会消失。不知道过了多久,蓝似景依然没有回过神来,只是手中的力量一点点加大,紧紧的钳制着艾文,生怕一不留神现实就会幻化成泡影。艾文实在是忍受不下去了,冲着伏在他颈窝让她喘不过气来的人说道:“我真想拍死你啊。”
蓝似景依然不理,伏在她的颈窝连头都不抬。艾文有些慌了,“你怎么了?”
蓝似景这才浑身颤抖起来,他依然毫不松懈的钳制着她,安静的的呼吸,变成小声的呜咽,不忘撒娇的踢踢双腿,“阿文,我想要你。”
血一下子涌上脸颊,艾文华丽丽的脸红了。不等她回答,一只手已经捂住了她的嘴,他依然窝在她的颈窝,轻轻低诉,“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我真担心再也没有机会说了。这些话,我已经憋了很久,以为就算我不说,你也很清楚,可是我错了,因为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阿文,我爱你,爱到愿意为你去死。可你从来都不给我机会,不管你有多少理由,有多少为难,我只想告诉你,没有你的世界对我来讲,比地狱更恐怖,没有你的日子,我生不如死。”
艾文有些呆,清亮的眸子木然的瞪着天花板。蓝似景继续说道:“当然,你也不要觉得我很伟大,我是个男人,想要跟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而且想要她的一切。”
“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艾文紧紧闭了眼,不愿面对这样的事实。“是,我以前总觉得,喜欢一个人的话,就会无条件的想让她幸福。但是,我错了。你离开的这些时间,我已经明白了,我没有那么无私,阿文,真正喜欢一个人不是那样的。”
蓝似景已经有些激动了。“那是什么样的?”
艾文问。“是亲手给她创造幸福啊。”
他突然抬起头,定定的望着艾文,眼睛赤红,流出的竟然是血,他努力的笑,“阿文,我无法忍受除我之外的男人给你幸福。我一想到你冲着别人笑,我就嫉妒的想要杀人,我恨自己这般无能的活在这个世上。”
一滴温热打在艾文的脸上,她睁开眼睛,瞳孔募然放大。她不可思议的盯着蓝似景,那精雕细琢的脸此刻就无比真实的出现在她的眼前,可是,却被血染的那样的面目全非。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在流血。艾文吓傻了,慌忙去挣他的手,可他的手却那么有力的钳制着她,似乎是拼尽全力。“蓝似景,你放开我,我需要马上给你治疗。再晚一会儿,你会死的!”
艾文嚷。“不!”
蓝似景执拗的望着她,“除非你答应我,再也不走了。”
“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艾文话音刚落,蓝似景便无力的软了下去,手指无力的松开,脑袋软软的伏在她的颈窝,“一言为定。”
说完,便没了意识。有人说,爱到极致便是恨。可他不恨她,想恨都恨不起来。艾文手忙脚乱的给蓝似景抢救,他不知道,她宁肯他恨她,也不愿意这样。她承受不起。她的世界是那样的危险可怖,稍不留神便会万劫不复,她不愿意拉任何一个人入局。蓝似景大概已经猜到了些许,所以根本不允许她说话,便先断掉了她所有的退路。就算是死,他也想跟她死在一起。她本来是想跟他告别的,事到如今,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掌控,她踟蹰了。他竟然敢这样威胁她!想着,艾文手中的动作便加重了,她恨不得揪着他的耳朵好好给他上一课。可想到他这么虚弱,她还是放弃了。蓝似景是郁结于胸,急火攻心导致的暂时昏厥,这病来的气势汹涌,经常让人措手不及,稍有差池便能导致猝死,但诊疗却是很容易的,急救成功便无大碍。急救完毕,艾文无力的蹲在地上,靠着墙角微微仰头。事情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她精于计算,算到了很多,唯独没有算到蓝似景对她是这样的一往情深!很疲惫,视线开始模糊,眼睛也越来越睁不开。眼光扫过蓝似景,望向那些青葱的岁月,她其实是不愿意想起来的,愈是美好的东西,愈发让人方寸大乱。不,她不能在这里逗留,她直起身,摇摇晃晃的朝窗户走,突然脚下不稳,直直的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