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王超遇到过的最不像客场的客场了。 之前黑桃q在苏浙两省的那四场比赛，大家都客客气气的，尤其是到了训练的时候更是绝对的泾渭分明，彼此防范，吃饭的时候也是范小仙直接带着大伙儿去外面吃，彼此都像是防贼。 这是南方人的做派。 东北人却是截然不同的做派。 当晚，净月湾俱乐部官方出面，宴请黑桃q众人，结果还没吃几口菜，彼此就开始疯狂灌酒，灌着灌着，就开始勾肩搭背，呼朋唤友，到后来简直分不清谁是哪个队的。 方媛在训练馆里说的那个“四箱加三瓶白的”可不是说着玩的，是真的上了四箱冰城啤酒加三瓶60多度的高度白酒，不喝完不许散场。 就连王超这种立志这辈子滴酒不沾的人，都硬是没抗住东北兄弟的似火热情…… 好吧，事实是三个东北大汉把他按在沙发上，六只眼睛瞪着他，晓以利害，动以真情，威逼利诱，让他不得不当场吹了一瓶啤酒。 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晚餐闹了两三个小时，最后酒全部喝光，大家醉醺醺的回房间各自睡觉，至于当晚制定比赛计划的安排，也理所当然的搁浅了。 次日早上七点，王超和高明先到训练场开练，随后其他队员陆续到来，直到十点多钟才全部来齐，神奇的是，净月湾的队员就在不远处的几张球桌上训练，打得热火朝天，激烈纷呈，完全看不出有丝毫藏拙的意思，倒是让王超颇有些费解。 东北大兄弟真就这么坦荡？ 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 “有必要遮掩吗？反正你们怎么打都是输，放开了玩呗。”
净月湾的方媛领队无所谓的解释道：“你刚加入乒甲，可能还不了解行情……我这么跟你说吧，你们家耿帅，被我们家牛林俊天克。”
王超瞪大了眼睛：“天克？”
“没错，天克。”
方媛哈哈笑道：“所谓天克的意思，就是让他俩打十场，耿帅一场都赢不了，或者说，一局都赢不了！”
王超简直震惊了。 要知道，连号称乒甲无敌的朱鼎，第一局都打不过耿哥，这位叫牛林俊的仁兄居然这么牛笔吗？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牛林俊是削球手。 削球这种打法，从乒乓球诞生至今一直存在，也一直都是冷门，历年来，能在国际大赛上摘金夺银的削球手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江湖传言：直板一年不出门，横板半年打死人，削球三年才入门。 所以每一个削球手，都有着极其良好的耐心和足够坚韧的耐力。 这玩意既难练又难出成绩，唯一的好处是职业寿命够长。 一个职业削球手打到四十多岁毫无问题，甚至技术还有可能愈发精进。 而一个横板正规打法球员，最多打到三十多岁，实力就会随着体力一起飞速下滑。 直板更别提了，因为需要比横板更多的跑动，体力是个大问题。 削球手打比赛的一大特点，就是打得特别慢。 为什么呢？ 因为削球本质上属于防御，苦练削球，就是苦练防御，主要的取胜方法是等待对手失误，而不是主动进攻。 这样一来，当一个削球手遇到一个进攻手，进攻的这个害怕吃下旋，进攻力度不敢太大，根本打不死人，而削球的这个，本身就没想过要进攻，于是双方每一个球都要打很多个回合才能分出胜负。 即便分出胜负，绝大多数情况下也不是靠的进攻得分，而是靠的进攻失误或者防御失误。 如果都没失误呢？ 那就耗着呗，看谁更有耐心，反正削球手都是属乌龟的。 而当两个削球手相遇，那就更是堪称恐怖的折磨，两人可以削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随随便便七八十个回合，一点难度都没有。 以至于国际乒联不得不直接增加限制规则：连续削球的板数不得高于13板，一旦超过，谁敢再削，裁判就要削他（罚分）了。 也正是这个规则，逼得很多削球手开始学习进攻，变成如今比较流行的“攻削结合”体系。 所谓攻削结合，就是用削球制造机会，再用进攻得分。 但即便是攻削结合，也只是稍稍缓解了问题，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有削球手在的比赛，总是打得格外漫长。 说完了这些，再来看牛林俊和耿帅的对局，原理就一目了然了。 耿帅最多只能打二十分钟的好球，然后状态就会飞速下滑，平时他打其他人，二十分钟足够打完三场了，但是打牛林俊，二十分钟甚至连一局都未必打得完。 别忘了，牛林俊毕竟是当前乒甲所有球员中唯一一个国家队现役成员。 这种世界级的削球手，不是说两三个球内一定打不穿，但也绝对没有任何人敢说三两个球内一定打穿。 想打死削球手，本身就需要耐住性子慢慢寻找机会，稍一急躁就会失误。 所以，从这点看，牛林俊还真的是天克耿帅。 “你们队伍里只有一个特级，我们也一样，所以耿帅一定会跟牛林俊打第一场，也一定会输掉。”
方媛很坦诚的给王超分析局势：“你很厉害，我看过你的比赛，你的实力恐怕跟朱鼎都有得一拼，但你再强也只能得两分，然后呢？”
她扳着指头给王超算账：“耿帅打不过牛林俊，陆甲无论打孙元强还是李华山都没有半点机会，至于你们那两个替补，双打还能被你带一带，单打能力完全不值一提，王超你告诉我，你们到底怎么赢？”
孙元强，李华山，这是净月湾俱乐部的二单和三单选手，两人的技术都稳定在第一梯队，即便略弱于去年的二单吉川宏，也弱得相当有限。 这时候王超听到不远处传来哄笑声，原来是耿帅正跟牛林俊打完一局友谊赛，旁边的记分牌上清清楚楚写着14：12的字样，耿帅惜败。 正如方媛所说，耿帅连第一局都很难赢，因为牛林俊够能扛，硬生生扛了十几个球，每个球扛十几板，加上跑圈擦汗系鞋带等一系列手段，一局球打了刚好二十分钟，扛到耿帅直接断电了。 耿帅看起来心态还好，只是摇头苦笑，眼神里有着一丝很淡很淡的无奈。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输给牛林俊了，也早已输习惯了，但作为职业选手，在输掉一场让人绝望的比赛后，依然难免会有些沮丧。 这种硬生生被拖死的感觉，比被朱鼎强行抽死还让他憋闷，却又无可奈何。 “这已经不是排兵布阵能解决的问题了，因为你的队友不管怎么排，都不可能拿到分数。”
方媛笑着拍拍王超的肩膀：“行了，别想太多了，团体赛不是你一个人能解决的。明天打好你自己的，别留遗憾就行了。”
方媛走了，王超却有些出神。 他想来想去，要解决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耿哥在输给牛林俊后，不要断电，赢下第二场单打。 但是以耿哥如今的状况，怎么可能？ 这时候脚步迫近，他从沉思中惊醒，抬头一看，净月湾一单牛林俊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 “打一场呗，王超，咱们按照正规比赛规则，五局三胜。”
牛林俊很直接：“我不管明天的比赛成绩是什么，只要你今天赢了我，我就承认你们更强。”
王超问：“为什么？”
“因为你如果能赢我，就一定能赢孙元强和李华山，而耿帅除了打不过我之外，也能打赢他们两个。”
牛林俊并不避讳：“所以理论上说，只要我抓不到耿帅，你们就一定能赢三场单打。”
王超道：“可是按照规则，你一定抓得到耿哥。”
牛林俊摇头：“乒甲规则造成的优势，在我看来并不算公平合理的优势，事实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明年必然进入国家队，也必然会得到去打世界巡回赛的机会，到时候，你拿金牌固然有难度，但随便拿一枚铜牌，获得一个特级运动员资格，还是轻轻松松的，到那时候，你和耿帅可以随意交换出场次序，我还怎么抓耿帅？”
耿帅此刻也已经过来了，插嘴道：“王超，跟他打。”
王超点头一笑：“好，那就打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