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新年,谷里格外的热闹,早早就开始准备新年要用的物品,云倾绾怀着的孩子也马上要生了。她原本也想要帮着准备,但是大家都不许她动手去做,只要她靠近便将她赶走。于是,云倾绾就只能看着众人来来往往地忙碌,自己去做些轻松的事。从前在京城中,一般这种时候需要准备好各府的人情来往,可是在天阙谷却简单许多,现在也不用再担心这些情况,云倾绾把天阙谷现在钱财方面的事情,都交由两个哥哥云玉琲与云玉衍掌管。他们从京城带出来的财富不少,放着也全都是浪费。谷中的开销与运行都需要不少的钱,不过这些都无需云倾绾去操心,两个哥哥自会替她烦心,她只需要安心的养胎便好。至于其他人,也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苏明月更是在谷中造了一座明月楼,按照她的说法便是哪怕是生病的人也需要吃喝拉撒,若是快要死的人,饱食一顿也不枉人间走一趟。云倾绾并未阻止她,开辟出一块空地来让她使用。至于萧念则是带着暗夜卫,忙活起谷中的事情,哪里需要便前去帮忙。而宋莺与她爹两个人,则是不亦乐乎地替她耕种照看草药,每个人对于自己身份的适应和转变都非常的顺利,没有任何人怀念着过去的事情,这倒是让之前担心这些人是为了自己的事情,才迫不得已地离开京城的负罪心理好受许多。临近过年的前三天时间,云倾绾收到了陵江城送来的东西。这次送来的不仅仅是信件,而是一个普通的小匣子,云倾绾抱着进屋里,把它放在桌子上之后,轻轻打开了匣子。在小匣子里放着不少东西,一眼便看到有一柄木头削成的小木剑,旁边还有一些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孩子的小衣裳,除此之外,里头不乏各种新奇的小玩意,每一样都极为用心。云倾绾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其实凤邪离也在期待着孩子的降临吧?他不知道孩子的性别,将男孩与女孩用的小东西全都准备好了。听说陵江城条件并不好,想必他准备这些东西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可是却仍旧是准备得非常齐全。一定能够撑过五年之约的!……过了年之后,云倾绾的肚子便开始有了动静。她腹中的还有要降临了!所幸早在过年之前,谷中的人为了迎接云倾绾腹中的小生命,就已经开始准备好了一切。靖丰村里有替人接生的稳婆,秋雨早早的便将人请到谷中,以防云倾绾会意外早生,后来又担心云倾绾没有奶水喂孩子,也从村子里请来了一位乳娘,以备不时之需。还有孩子用的东西,上至小衣裳,下至摇篮等物品,全都有人操心准备,云倾绾完全不用担心这些。然而,所有的准备齐全,云倾绾的提早发作,却还是把谷中的所有人吓了一跳。房间内没有任何的声音,让等在外面的众人不由得担忧起来,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再加上那一盆盆端出来的血水,更是让不少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怎么里面没有任何声音?绾儿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就在这时候,一道嘹亮的啼哭声响起。云倾绾生了!众人脸上紧绷的神色骤然一松,同时松了一口气。宋莺勾唇笑了起来,拍着手笑道:“太好了,绾儿终于把孩子生下来了,刚才里面没有什么声音,差点担心死我了,我进去看看孩子。”
然而,宋莺刚刚迈开脚步,就又是听到另一道啼哭声。两道婴儿的哭声互相交织着,清晰地传到门外众人的耳中。宋莺身形猛地顿住,诧异地问道:“咦?什么情况?为什么会有两个哭声?我是不是幻听了?你们听到了吗?”
云崇山听到宋莺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绾儿这是生了一对双生子啊!”
他笑吟吟地说道:“当年绾儿娘亲生玉衍和玉琲的时候,我等在门外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紧张而幻听,后来才知道她娘亲生了两个孩子,如今绾儿也生了两个。”
云倾绾诞下了龙凤双胎,一男一女。她虚弱地靠在床榻上,看着刚刚出生的孩子,眼底满是慈爱之色。寻常人一胎怀一个为平常,而她这次居然怀了两个孩子。其中的一个孩子,想必是上一世他们那个被残害致死的孩子,如今又回到她的身边了。孩子的大名她并未取,想要等着凤邪离亲自替孩子取名,虽然凤邪离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到见自己孩子的时候,可是云倾绾却有信心,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能够尽量的活久一点,活得长一点的。所以云倾绾只是给孩子取了两个小名。男孩叫做岁岁,女孩叫做宁宁。愿他们的孩子岁岁常欢愉,年年皆喜乐,年年岁岁常安宁。……五年后。岁月如梭,流逝的五年时光里,沧海桑田,凤邪离竟以那般姿态活了五年!他看起来十分的苍老,可又觉得似乎从那时候开始,他的容貌就未曾变过,虽然老却又显得年轻。当时他前来赴任陵江城主的时候,那个前来看热闹容貌与他差不多的老头,早就已经进了棺材里,坟头草都已经有五岁孩子那般高了。可这位陵江城主居然还好端端的活着,并且有种返老还童越来越年轻的趋势。他身边的那位不归的身材开始抽条,已经长成了一个俊逸的年轻小伙,他褪去了青涩,声音已经开始变得低沉,行事也更加的沉稳许多。“主子,天阙谷的来信。”
不归将怀中抱着的一个大箱子递给凤邪离。从最开始的一封两封信,到后来两地的往来都是小箱子,承载了两方对彼此的所有思念。小箱子打开最上面放着的是一个卷轴,凤邪离缓缓将卷轴打开,上面画的是两个孩子。男孩一身湛蓝色的小衣裳,在腰间悬挂着一把小木剑,而女孩穿着粉色的小裙子,脖子间挂着一个银项圈,两个孩子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笑,眉眼看着极为相似,看起来如同两个福娃娃那般。不归凑到凤邪离身边,打量着画中的两个孩子,瞬间就被两个孩子给虏获了。他轻轻地勾起嘴角,笑道:“两位小主子看起来又长高了不少。”
凤邪离伸出手轻抚过画上的两个孩子身上,带着小心翼翼地珍视,久久眼眸方才舍得从画中收回来。片刻后,凤邪离把画悬挂在书房当中。在整洁的墙壁上,挂着好几幅画卷上头,皆是两个小家伙的或笑或哭的样子,每一张看起来都活灵活现,惟妙惟肖,仿佛亲眼看着两个孩子的成长。这样的画卷五年来都未曾间断过,墙上已经挂了一批又一批,旧的被凤邪离取下来藏于库房之中,而新的则是继续挂在墙上云倾绾是想要让他以这样的方式,陪伴着孩子的成长。凤邪离知道云倾绾要让他有一个新的希望,有一个坚持活下去的目标。人心一旦死了,那便也会影响其自身,他若是满怀希望,再加上药物调理与注重养生,是能够活得更久一些的。可这几年以来一直都是孩子的画像,凤邪离从来未见过云倾绾的画像。他已经有五年没有见过她了。这时候,不归突然间发出了惊呼声,“主子,这里还有一幅画!”
凤邪离回过神来看着不归手中的卷轴,迈开脚步走过来,他将这幅画缓缓打开,瞬间眼前出现了一片山花烂漫的山谷绝美景象,万紫千红,迎风轻摆的每一个画面都栩栩如生。在画卷的右上角处,还有两句小小的字。“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凤邪离的眉眼与唇角缓缓的舒展开来,眼眸溢出几分柔情,像是平静的湖面上荡漾起一波波的涟漪。他们约定的五年之约到了,如今他还活着!他的绾儿已经等不及,正在催促他快点回去。不归很少看到凤邪离笑,他只有在看到两位小主子的时候,方才会露出浅浅的笑容,可如今他看着这一幅郊野画卷笑了起来,实在是令人费解。凤邪离看向不归,说道:“收拾东西,我们要出一趟远门。”
听到凤邪离的话,不归惊讶得瞪大眼睛。难道他们要去天阙谷了吗?这些年他也曾问过凤邪离要不要去与云倾绾相见,每回凤邪离都望着窗外的月光,叹息道:再等等。如今终于要动身了!不归突然间有些兴奋起来,他也想要见一见夜俞,毕竟当年在暗卫营里是他一手将自己给带起来的。“主子,我现在马上去收拾东西。”
扔下一句话之后,不归便转身跑了。凤邪离孤独的站在窗边,抬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在平静的面色下,是心潮暗涌的情绪起伏。次日,陵江城众人看到一辆马车从城主府中驶出来,而那位五年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陵江城主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这才发现距离上次见到他前来陵江城上任,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上次他来的时候,身材佝偻,看着半死不活的样子。可如今他的身形高大而挺拔,看着哪里有之前那般惨状,可惜他脸上带着一块铁制的面具,完全看不出来他的容貌到底如何。越是如此神秘,就越是令人好奇。城中的百姓们纷纷地议论起来,交头接耳地嘀咕着。“嗳,你们说我们这城主是不是会什么神秘的术法,否则怎么可能越活越年轻了?”
“对啊,上回看到城主的时候,没有看清楚他的容貌,你们说他面具之下的脸是不是妖艳得吓人?”
“真是让人好奇啊!”
不归扶着凤邪离上马之后,坐在了马车前方驾马。江洪是从前的暂代城主,在陵江城没有人管的时候,一直都是他所掌管的,现在凤邪离要走了陵江城又交由他来管理。“城主一路慢走!”
江洪拱手鞠躬,满脸的沉重。实际上,他是以为凤邪离是发现陵江城没有什么油水,现在寻了一个理由想要跑路,没想到最后接管陵江城的人还是他,江洪心底有些惆怅。他觉得这位城主是不会再回来了。虽然这位城主来的时候,看起来随时要死的样子,可是后来缓过来之后接管了城中的事情,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他还曾经感叹过,皇上终于是给他们派了一个帮手前来。没想到这样的好光景,不过方才过去几年的时间,就连这位新的城主也被吓跑了!驾!不归扬手挥动马鞭。马车缓缓行驶起来,在众人的目光中一路朝着城外驶去。江洪目送着凤邪离的马车离去,在原地站了许久。这时候,围观的百姓们不知道有人突然间好奇地问道:“你们说城主这该不会是要跑了吧?”
众人猛然惊醒,心中忐忑不已,全都齐齐朝着江洪看过去,然而,当他们看到江洪面色凝重而痛心的样子之后,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答案。这位城主受不了陵江城的贫瘠,扔下一切跑了!……天阙谷。这两日云倾绾让谷中的人,将天阙谷重新的洗刷布置了一番,看起来像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般,众人虽然心中好奇,可是也只能照做。云倾绾自从把信送出去之后,就一直睡得不太安稳,她不知道凤邪离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他到底来不来,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却没有看到凤邪离的身影,她也忍不住开始焦虑起来,人都瘦了几斤。直到某天,天阙谷来了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驾着马车的年轻人跳下来。他掀开帘子,说道:“主子,我们到了。”
云倾绾早就听到消息,她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赶出来,气喘吁吁的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凤邪离缓缓下马车的画面。当看到那个魂牵梦萦,每每都出现在梦中的人,她忍不住热泪盈眶,眼眸泛起了薄雾。她突然间有些不敢上前,害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靠近便打破这个美好的梦境。凤邪离也在看着云倾绾,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遥遥相望。这一眼跨越了时间,让互相之间日夜思念的两人仿佛像是找到了宣泄点。突然,云倾绾再也忍不住朝着凤邪离奔去,她直接撞进他的怀中,伸出手抱紧他的腰身,想要靠近他一点,永远也不想放开自己的手。千言万语,全都化作了短短的一句话:“行渊,我好想你!”
想了五年,日思夜想盼着能够再次见面,如今他终于来了!此时,山谷里成片的药田,正在太阳下散发着生机勃勃的光芒,有一道小小的身影正蹲在药田忙碌着,正是天阙谷的少谷主岁岁小朋友。今年四岁的岁岁异常的聪明,跟着娘亲学习医理,已经会举一反三了,看起来未来前途无量。他正在药田间完成自己每日的作业,没想到就听到妹妹焦急的叫嚷声远远传来。“哥哥,哥哥,大事不好啦!”
一道粉色的小小身影,一路疾驰着朝药田跑来。正是岁岁的双胞胎妹妹宁宁。宁宁小姑娘脸上带着惊恐的神色,一溜烟的跑到了岁岁身边之后,立刻伸出手抓着他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道:“哥哥!刚……刚才有个怪老头子,把娘亲抓进了房间里,哥哥,娘亲被抓走了,我们该怎么办?呜呜呜……”听到宁宁的话之后,岁岁脸上浮现惊恐的神色。他愤怒地握紧小拳头,咬牙道:“你说什么!居然有人胆敢欺负我娘亲,走!我们去收拾他!”
两个小娃娃说着,立刻动身回来。厢房内,云倾绾和凤邪离置身其中,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刻。云倾绾抬眸看向凤邪离,他满头乌黑的秀发已经变成了白雪一般的素白,似乎是特意的打点过自己,哪怕是赶路发丝仍旧一丝不苟地束在发冠内。凤邪离的脸上带着一个铁制的面具,将半张脸给遮挡住。他变了许多,可是未曾变的是那双看向她的温和双眸,里面蕴藏着对她所有的缱绻柔情,还有隐忍至极的绵密情意。云倾绾伸出手想要去摘他脸上的面具,凤邪离偏过头来避了避。他捉住她的手,沉声道:“绾儿,不要。”
云倾绾眼眸一酸,有片刻的心疼,她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说道:“行渊,我们是夫妻,有福同享有苦同担,你不要担心,我不怕!让我看看好吗?”
凤邪离抿唇,没有说话。其实他在害怕,怕绾儿看到他这样子会心疼,也害怕她会自责。可当她这样低声恳求自己时,他完全拒绝不了她的要求。既选择前来见她,那便没有什么好隐瞒着的。云倾绾伸出手,把凤邪离脸上的面具取下来,她终于可以看到他的全貌。曾经倾倒无数女子的容貌,如今像是被时光褪去了色彩,可仍旧能够看得出来昔日的轮廓。云倾绾颤抖着手,轻抚他的脸颊,感觉到手中温热的触感,她的眼泪忍不住滑落下来。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他还在就好。在他身边,她满足了。看到云倾绾流泪,凤邪离心脏一紧,他伸出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声道:“绾儿,别哭。”
云倾绾再也忍不住,埋进了他的怀中,紧紧地靠着他。凤邪离伸出手轻轻地环抱住她,享受这一刻的亲近。云倾绾脑袋抵在他胸前,声音嘶哑的说道:“行渊,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她已经等了许多年,不想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每回思念他之时,她都恨不得能够立刻去陵江城找他,可是每当这个念头浮现的时候,她就将这个念头给压下去,只要凤邪离还在人世,她哪怕是再等等又如何。于是,她压下心底的所有思念,就在这里等着他。终于等到他来了!凤邪离轻轻抱着她,喉头滚动了一下,“嗯。”
窗外,两颗小脑袋正挤在一起,偷窥着屋内的一切,原本不归是想要替两人守门的,可凤邪离让他去和夜俞叙旧去了,不归觉得凤邪离和云倾绾需要独处,便没有打扰两人。而至于云倾绾身旁的婢女,也全都被她使唤走了。这才让两人小家伙,能够偷偷摸摸的靠近这里,两人距离屋内的人有些远,也听不到什么话,只是看到那个满头头发花白的老头,居然色眯眯地抱着他们娘亲。他的手还放在娘亲的腰上,实在是太过分了!而且……而且他竟然还低下头,想要对他们娘亲欲行不轨!是可忍,岁岁不可忍!岁岁自小就是娘亲的贴心小护卫,哪里能够容忍得下娘亲被人如此欺负。当下他再也忍不住了,站了起来用力的将门给踢开,气势如虹的大喊道:“呔!哪里来的糟老头子,你赶紧把我娘亲给放开!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
宁宁跟在后面,双手叉腰地附和道:“对!赶紧把我娘亲放开。”
凤邪离刚才是想要亲近云倾绾,没想到房间的门突然间被人撞开,他看到蹦跶出来的两个小家伙,足足愣了好一会儿。岁岁面容精致可爱,长得更加像云倾绾,如今年岁尚小,面容稚嫩,显得比较可爱,看不出来样貌如何,不过却已经隐隐有几分美貌崭露出来。在岁岁身后的宁宁也是如此,她一身粉色的裙子,衬托得脸颊白里透红,精致可爱。这是他的孩子……凤邪离眼眸瞬间便柔和起来,心脏里有一种充盈的满足感,眼尾浮上一点微红。云倾绾从凤邪离怀中抬头,她看到了强闯进来的孩子,脸色有些无奈。她原本是打算稍晚些时候,再带凤邪离去见他们的。没想到两个小家伙都已经听到消息,自己跑过来了,有些遗憾不能给行渊一个惊喜。岁岁和宁宁看到云倾绾眼眸红红的,就像是他们干了坏事被娘亲逮到打屁股,狠狠哭了一顿的之后,瞬间,两人更加的着急起来,觉得自己的娘亲定然是被这老头子给欺负了。他竟还敢挟持娘亲不放!实在是可恶!岁岁指着凤邪离,怒道:“糟老头子!你若再不放开我娘亲,我岁岁和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