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拂,星光点点。
十里坡外,一棵高高的青松上,鬼影儿如一只灵巧的猴子,双脚不动,单手轻轻点在树梢上。
他一双眸子盯着城隍庙的巨佛,一眨也不眨,自从上一次在日月楼失去血煞剑,他诡异的失踪了很久,如今,他的身后,又重新背着一把剑,剑柄如白骨一截,闪耀着幽冥磷光。
唰唰唰。
四道身影分别从不同的地方出现。
其中一人,是木部少司命紫灵。
另外三人,上次在日月楼时已出现过。
魔教五部,以五行命名,分别代表金木水火土,除去木部少司命紫灵,每个人身上的服饰,代表着他们自身修炼的功法属性:火部林九炎,土部孙厚敦,水部顾碧玉,原本的金部少司命,醉心于天下名剑,一年前被鬼影儿试剑杀死。
“我们在等谁?”
林九炎脾气火爆,目光看向鬼影儿。
鬼影儿神色高傲,懒得回答。
孙厚敦是个矮胖墩,与林九炎隔得最远,关系并不亲近,自然也没有搭话,那水部长相可人的顾碧玉也是嘴角带笑,似乎是等着林九炎发问而无人回答。
紫灵见氛围有些怪异,开口道:“等着就是了。”
“哦?”
林九炎目光扫向一头紫发的紫灵,显然并不喜紫灵这种颐指气使的语气。
“谁这么大的面子?”
“难道是教主吗?”
“沧州,儋州五部,能来几个人?他们也配我们来等着?”
林九炎盯着紫灵。
紫灵冷哼一声,并不回答。
“到底是教主身边的人,脾气是大一些。”
林九炎越发不满。
“都给我住口。”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出现。
灰衣老者这才脚步声响起,一步步的走来。
“张老。”
见张周出现,鬼影儿也从树梢上落下,朝张周行礼。
张周目光扫过眼前的五人,目光深邃,他负手而立,并不想多说一个字,他身为教中老人,魔教的兴衰他自然也知道得清清楚楚:说到底,还是因为柳如雪执掌魔教时间尚浅,五部之间尚且如此不和,更别说九宫三元的人。
“多吹一会风,冷静冷静也是好的。”
张周转过身来,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开口道:“金无尘正从儋州赶来,应该快到了,他到之后,你们统一行动,老夫要与教主汇合,记住,如果你们还像上次在日月楼那样彼此之间有嫌隙,我会亲手料理了你们。”
张周目光如鹰,就连鬼影儿也眉头紧皱着,不敢有任何忤逆之举,他的身影化作一缕阴风,诡异般消失不见。
林九炎打了个寒颤,眼中充斥着浓浓的忌惮。
“呼。”
顾碧玉拍了拍饱满的胸脯,假装擦了擦汗水,有些埋怨的对紫灵道:“不是说张老三年前与梵天寺金刚交手,伤了肺部吗,怎么还会这么厉害?”
“要不他老人家怎么会是三元长老?”孙厚敦身材矮小,只能仰望着看其他人,“张老再怎么严厉,一碗水是端平的,那金无尘可没那么好伺候,当初,他可是教主的遴选人之一。”
孙厚敦的话,让另外四人面面相觑,尤其是鬼影儿,他双眸中暗藏着幽芒,冷冷的说道:“早知道他要来,我是不会答应教主参与今夜行动的。”
“你的剑,未必胜得了他。”
林九炎这时挑拨离间。
话音刚落,只见周围的树影闪动。
一道身影从空中盘旋飞落下来。
此人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穿着一身黑红镶嵌的长衫,腰上配着一把弯刀,整个人一出现,就有一股无形的刀气逼人,十分霸道。
正是金无尘。
一年前,他参与魔教教主之位的争夺,在月荡山与柳如雪交手,无人知晓胜负如何,只是他后来自动退出教主之位的争夺,因而被教中长老推选到魔教九宫的天元宫修行,但此人放弃在九元宫苦修,南下儋州寻找圆月魔刀。
鬼影儿的目光在金无尘腰间掠过,神色有些复杂,此人竟然真的找到了圆月魔刀。
“听说教主嫁人了?”
金无尘并没有和五部少司命打招呼,开口便问与柳如雪相关的事。
“咯咯咯,别问我。”
水部顾碧玉一双眼睛在金无尘身上瞄来瞄去,似乎很中意此人,但事关教主的个人问题,这是道送命题。
金无尘看向紫灵。
紫灵却开口道:“教主有令,我们需要布下外五行之阵,此阵需要同心协力,时间不多,现在行动吧。”
“那就是真的了?”
金无尘的薄唇露出一抹冷意。
身上有一股奇特的杀意涌现。
“不知此人是什么来历?天涯阁前十的高手?还是七国皇族之人?”
鬼影儿冷冷的说道:“你亲自去问教主不就得了?若对方真是天涯阁前十的高手,你只怕也不敢多此一问吧?”
“嗯?”
金无尘的左手一下捏住刀柄,一双眼睛阴冷的盯着鬼影儿,讥诮道:“天下五大剑客之一的你,连血煞剑都保不住,要不要我替你讨回来?”
“聒噪!”
鬼影儿身影一闪,朝城隍庙遁去。
另外的人,也紧随其后。
金无尘被晾晒在一旁,他冷笑着看向城隍庙,缓缓握住腰间的魔刀,自言自语道:“柳如雪,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现在的我,可不是当初的我了。”
月上凉城
陈子安外出治病。
陈子安坐在苏木梁的牛车上,老牛悠哉悠哉的前行,车轮声吱吱作响。
“梁叔,苏婶的寒腿病又发作了吗?”
“不是你婶子,是小女苏琳,前几天还好好的,不知为何,这两日突发寒疾,浑身冰冷。”
苏木梁赶着牛车到十里坡北风处的竹林边,几间草舍茅庐,烛光暗淡,远不及竹林外那一间城隍庙的香火烛光明亮。
“老婆子,开门,是我。”
苏木梁敲了敲柴扉。
苏婶这才打开门,见到陈子安,脸上露出慈祥和热忱。
“小郎中,快快进屋。”
等陈子安进了院子,苏婶又把门闩上,叹息道:“十里坡过去也没几户人家,自从那庙供了菩萨,这十里坡热闹是热闹了,就是跃院偷盗的人也多了起来。”
昏暗的房间,闺房清雅。
苏琳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衾,见到陈子安来探病,下意识的用被子把脸遮住。
“琳儿,是子安,你们见过的。”
苏婶给陈子安搬来一个竹凳,苏木梁一言不发,给苏婶一个眼神。
老两口默默退出去。
看起来很放心陈子安。
“苏姑娘,你若不方便,我可以悬丝诊脉。”
陈子安从袖口中飞出一根丝线,落在苏琳的手腕,苏琳这才从被衾里钻出个脑袋,一双眼睛偷看陈子安一眼,又慌忙的转过去。
其实陈子安一进房间,他就察觉到苏琳身上有一股极强的阴寒之气。
这股阴寒之气,来自于城隍庙封印的那魔影。
悬丝诊脉,只不过是走个过程。
“苏姑娘,你忍着些,我给你施一针就好。”
陈子安取出银针,打算将苏琳体内的魔气度走,这时,陈子安只觉心口一热,玉阕竟然有反应,呈现蓝色状态,有蓝色机缘?
陈子安在苏琳手腕上扎一针,银针上,一缕肉眼可见的黑气被渡出来,陈子安准备暗运真元将其化去。
却见这一缕黑气,被苏琳床头的一个铃铛吸走。
陈子安看一眼那悬挂着的铃铛,有些意外,这铃铛居然是个宝物,连魔气都能吸走。
若是没有这个铃铛,只怕苏琳早就在这魔气侵染下一命呜呼了。
“苏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
苏琳起身,见陈子安看向她床头的铃铛,脸色顿时一红,那是她刚满月时,就一直佩戴在手腕上的福铃,对她而言,有着非凡的意义。
“子安哥,这铃我……送……送你。”
苏琳贝齿轻咬。
她每次见到陈子安,都会莫名的脸红,虽然已经见过很多面,却从未说过几句话。
“苏姑娘,你误会了。”陈子安摆了摆手拒绝,“这铜铃有镇邪的作用,你以后可以一直带在身边。”
陈子安礼貌的拱手,退出房间。
“梁叔,苏婶,苏姑娘染了邪气,已经被我拔出来了。”
陈子安又从药箱里取出一些药,让苏木梁煎煮了给他女儿服用。
苏木梁和苏婶自是谢了又谢,坚持要送陈子安回去,被陈子安婉拒。
苏木梁站在竹林边,目送陈子安走在十里坡的官道上。
茅屋侧门,苏琳又偷偷的歪着头看向黑夜。
“唉,都怪你这老头子,女儿的终身大事,全被你耽搁了。”
苏婶忽然伸手打在苏木梁的后背。
“以后你能不能走路带点声?”苏木梁转身看一眼老婆子,“说要关门过日子的人是你,现在埋怨的人还是你,我怎么就那么难?你闻闻,我这一身的油味,多少年了啊。”
苏婶叹息道:“你要是闻不得这个味道,我去把庙里的那些香油全打了。”
“行了,行了,以后少凑热闹。”
“还不是你女儿要给那小子祈福才染的因果,得这么一场病,就为了多看他一眼,多看一眼,就会多一份孽缘。”
苏婶看一眼躲在门侧的女儿,摇头道:“这世上所有的情情爱爱,不就是一碗盐水吗,越喝越渴,越渴越喝,过些日子,我带琳儿出去走走,天下的好男儿多的是,这家你看着,别整出幺蛾子来。”
“好好好,这家你说了算。”
苏木梁走到竹林,用弯刀砍下几根竹子,分别插在院子的不同位置。
“今夜有风,别把房盖掀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