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0
死亡的祝福
“爱本来就是最危险的,”里斯抬头看了看星空。“我们终会逝去,所以会希望得到特别的感觉。”
“对于有理智的野心家人来说,爱是最无用的。”亨利一改之前的焦虑和无奈的低沉,眼神流露出好奇,“看来你有故事。”
“倒也没有特别的经历,”里斯很自然的说,“说起来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在我没有成为祭司发誓终身侍奉诸神之前,我在春季舞会上遇见一个女孩,她不算很美,但那时,所有的美人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我知道那种感觉。”亨利说道,他脸上扬起起独特的温柔,眼神流淌着冬季的泉水,温热的,醉人的,“那种人是与众不同的。她一出现,日月只是陪衬。光明都会黯然失色。”
“不过我只和她呆了三个星期,我们在半夜幽会,那时的月光和今夜一样美好,我们就像蛇一样彼此缠绕,在交融的那一刻我们祈祷永不分离,但那只是幻想,我们都知道将要发生的事,三个星期结束,之后她嫁给了一个小领主,而我去了圣城。”虽然说着的是离别的话,但他嘴角还是忍不住扬起了笑意,“我就是太胆小,要是我说我带她离开,可能我的人生又会发生不一样的故事。”
“谁又知道,假如我们选择另一条路会发生什么。”亨利站起来,“你瞧那两棵树。”
里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的树,一株茂盛,一株矮小。它们是同科。
“当我们选择一种可能性的时候,另一条路对我们来说只会是无力的。就好像太阳永远不会偏爱胆怯的种子。”亨利站起来,他活动身体。“我从来不觉得阳光是无私的。”
“条件,一切都是有条件的。”里斯说道。
“起码在我眼中是这样的。”亨利将衣服上的灰尘弹开,“我家人也这么看。”
“你的第二任妻子喜欢的是你的儿子吗。”话题又转回去。里斯对这件事情好奇。
“是的,其实他们应该相爱的,但那个女孩也是一个疯子,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女人只会不停的靠着幻想中的爱来麻痹自己,最终她会带着伤痛走进孤独的坟墓。”亨利说,他翠绿色的眼眸被黑夜染上了阴影。
“你喜欢过你的第二任妻子吗?”里斯转过脸,他轻声问。
“不,从来没有,但我当时需要她的家族,而她也需要一个替代品。这个故事的真相和街头巷尾流传的完全不同。”亨利坐下,他从衣服的内衬中掏出一个精致的袋子。“完全不一样,他们都说我被美色蒙蔽,我的确好色,但我分得出什么是欲望什么是感情。”
“这是?”里斯说。
“这里面有糖果,”他说着仔细的拆开,然后递给了里斯,但里斯没有接过。“还是你不能?”
“你忘记了,我是一个死去的人。”里斯无奈的摆手。
亨利说,“抱歉。”
两个人因为尴尬不自主的看向他出。
过了一会,大约几秒钟,他们又搭话。
“帮我尝尝是什么味道的。”里斯好奇的问,他琥珀色的眼睛干净似孩童。“我都快忘记食物的味道了。”
国王将有些融化的糖果扔到嘴里。
“有点酸涩,就像初恋,”他等待糖果的最外层化开,“之后是苦涩的,就好像人生的转折点。”
里斯安静的听着亨利的描述,他们沐浴在璀璨的星空之下,有星辰和不知何时出现的月亮。
“最后是甜的,那是我们人类最终的归宿。”亨利说道,“我猜今晚诸神的心情一定不错,我很少看见这么复杂矛盾的天空,很迷人不是吗?有星辰又有明月,他们彼此谁也不掩盖对方的光辉。”
*
“我不是带着诅咒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亚伯特挥舞着手中的断剑,“我失败了,如你所愿,也是如我所愿。”他的眼神凌厉,好似一只发怒的黑豹。
差一点他摔出竞技场上的舞台。
他在并不大的舞台上跳着死亡之舞。
“是你在诅咒自己,亚伯特,你永远都是一个孩子。”亚尔的话如同寒冰一般。他总是轻松的就避开亚伯特的攻击,并且总是会在亚伯特急躁的时候找准机会反击,毫不留情。有时他就是差一步就将儿子推向充满尖刺的舞台边缘。
“可恶。”
他不为父亲的无情而感到伤感。
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
比起身体上的疼痛带来的负面感受,亚伯特更加受不了心灵的疲惫,身体上的痛苦是可解的,但是灵魂的痛苦是钻心的,他认为父亲说的是没有错的。
此时他手中的剑似乎在向他怒吼,亚伯特无法甩开,又无法紧握。正如愤怒带来的疯狂本身。
“可我要如何走出去呢,就像您一样逃避吗?爱情,你为了爱情让两个家族分裂,你的自大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亚伯特朝父亲的头盔砍去,亚尔.佛雷泽没有及时的避开。
咣当一声。
亚尔的左脸颊被剑气划伤。
血坠下,如眼泪。
这一次是亚伯特将父亲逼到了角落边缘。
亚尔差一点就摔下舞台。
“我只是一个凡人,如你一般的凡人。”亚尔说着,他再次躲避儿子的攻击,转身,站回到安全的位置。
身后的如黑雾的披风留下一道华丽的转影。
“可您是我的父亲。”亚伯特不停的重复着,“我需要你,我需要你的。你是我的父亲。”
“是的,但你也需要你自己,你不能因为我不够爱你,而选择不爱这个世界,我只是一个失败者,但你不是,我的儿子。”亚尔这一次迟疑了一秒,他也被自己的情绪牵动了。
这就好像是张开怀抱,任由对手攻击。
一瞬间。
亚伯特这一次将断剑刺入了他的心脏。被因为这道力,亚尔坠下舞台。
*
“不,父亲。”亚伯特慌张的往后退了一步,他睁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我干了什么?”
“你赢得了胜利。”亚尔道。
亚伯特抓住了父亲的盔甲。
“不,我没有,是你没有避开,这不公平,我需要和你平等的对抗。”亚伯特大吼,“你不能先离开,你应该看着我,看着我成功,看着我实现梦想,我们的梦想。”
亚尔.佛雷泽笑了。
亚伯特第一次看见父亲对他笑。
“那不是我的梦想,你一直知道的,我说到底和你不同,你比我勇敢,死亡之神应该祝福的是你。”他说着,将黑星从胸口拔出。那断刃将他的血肉撕扯,如野兽的利爪。
他不会死,但会感到痛苦,他是有感情的。
“我的梦想和你的从来都不一样,”亚尔苦笑,“对我来说,家庭胜于江山,但我一样也没有抓住,你不一样。无论我是否相信你。”他伸出手,抚摸儿子的脸。
亚伯特像一只小猫,颤抖了一下,不过最终还是和解。
他准备和父亲说些温暖的话,但父亲打断了他。
“我觉得这场表演没有取乐死亡之神。”亚尔在儿子的耳边轻声说道。
“那我有其他的办法,只是,”亚伯特的余光扫过看台上的至高王者。
他站得离父亲远一些。
这时,那个穿着白袍的祭司又出现了,他伴随着狂热,给这场演出带来最终的判决。
他举起亚伯特的手。
观众欢呼,一切叫人感到狂喜。
整个竞技场欢腾了大约三分钟。
亚伯特安静的等待着稍微安静一些。
他甩开白袍祭司的手。
正对着看台。
“泽克西斯,和我厮杀的不应该是我的父亲,而是你。”亚伯特朝着高台上的男人怒吼,“你以为我只是一个因为不被爱就疯狂哭闹的孩子吗?谁都有这种时候,我承认,我此前的人生是在求一个认可,但之后,我不是,我有自己的责任,有自己的行动。有自己爱的方式。”
亚尔准备阻止冲动的儿子,但是随即他又选择了沉默。
“死亡,谁都有选择死亡的权利。我绝望,我痛苦,我懊悔,我为我人生失败的瞬间感到羞愧,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弱小,幼稚,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恐惧,我担心自己会失败,我害怕会有人代替我,我舍不得头上精致的王冠,我只是凡人,即便诸神的血脉在我身体中流淌。”亚伯特又看向观众,“诸位,谁不恐惧死亡,谁又不想控制死亡呢?那是我们的权利,我们没有生的权利。我们没有死的权利。但我们有选择的权利。”
竞技场一片哗然。
“现在我胜利了,我没有打败我死去的父亲,但我和他不同,所以我需要新的对手,我的敌人不是我的父亲,而是我的命运,死亡。”亚伯特手指向泽克西斯。
在长时间的情绪高涨之后,观众的热情丝毫没有逐渐褪去的迹象。
泽克西斯没有任何的回应。
他只是安静的看着众人。
亚伯特也不再开口,他坚定的看着王座上黑发的男人。
诺大的竞技场充满了呼吸声,风声,还有期待更好演出的热情。
泽克西斯站起来。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对属下比了一个手势。
亚伯特注视着他的眼睛。
泽克西斯也回看他。
属于家族的星辰旗帜在空中飘扬着。
*
“他很有勇气,但太孩子气。”温蒂妮说道,她挽着瑞文娜的胳膊。
“不,他不是孩子气。”瑞文娜反驳着。但她还是焦虑的皱眉。
“要是泽克西斯生气,他会变成龙吞噬这个冒失鬼。”温蒂妮笑道,她很认真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