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过晚饭，一家人坐在一起听收音机。
一个节目结束后，林建国咳嗽了两声，林韶华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爸，我听你咳嗽好多天了，晚上咳嗽得更厉害，我们去县医院看看吧。”
“老毛病了，有啥好看的，我现在吃着药呢。那药又不是仙丹，吃两幅就能好啊，需要时间。”
林建国摆摆手不甚在意，“去县医院这检查那检查，没有几十块钱根本解决不了，小毛病，不要大题小做，我的身体我知道，没事儿啊。
你呀，就好好读书，考上大学，你爸就安心了。以后啊，就带着小勋勋，每天唱着过。”
“我觉得妞妞说的对，你还是去县医院检查一下，晚上咳嗽得太厉害了。”梁秀芝担心儿子的身体，“可别耽误了。”
“娘，我没事，就是倒春寒的时候受了点凉，养养就好了。”林建国脾气硬，不去医院就不去，谁都说不动。
林君行还没开口呢，就被他打断了，“你照顾好自己吧，别嫌弃戴口罩热，那些拿就被套去加工，灰尘大，对肺不好。”
倒是知道关心孩子，自己的健康却不重视。
林韶华认为不能再拖了，气呼呼的问他，“爸，你是不是坚决不去检查身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固执呢，我身体没事，非要去检查什么，乱花钱。”
林建国最近其实心里也慌，尤其是晚上咳嗽得睡不着觉，想到以前听说的肺痨就是跟他现在的情况差不多。
喝了那么多中药不见好转，陈医生也劝他去县医院检查一下，别拖了。他就更害怕了，万一是肺痨，那就是绝症啊。
干脆不去了，知道了是肺痨死得更快，据说绝症病人其实都是被吓死的。
他现在吃饭都很注意了，天天盯着那个碗端，要么第一个吃好了自己去洗，要么最后一个吃完自己去洗。
想把碗筷分开放，又怕被彭香兰和简翠萍发现端倪，才作罢。
“行吧，您不去检查身体我也不去上学了，明天我不去学校了，一直待在家里。”
林韶华硬脾气上来了，“你都不在乎身体，就不要在乎我的学习了，上什么大学啊，我就在家伺候你。”
“那怎么行，你前途重要，一天都不能耽误。”林建国都快要跳起来，“别胡闹，明天下午赶紧回学校，都快高考了，不能任性啊。”
“你的病不去医院检查，我回学校也静不下心来读书，还不如在家伺候你。”林韶华坚持，“前途也没爸的身体重要。”
林君行赞同妹妹的做法，“那我明天也不去供销社弹棉花了，就在家里呆着，您咳嗽得这么厉害，吃那些中药没用，为啥不去县医院检查一下。
我们挣钱是干啥，就是为了改善一家人的生活质量，有病不治，留着钱有什么用，钱比命重要啊？”
小勋勋跑过来拉住林建国的手，摸摸他的脸，“爷爷，乖，听话，看病。”
彭香兰第一次温声跟林建国说话，“建国，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我今儿把家里积蓄点了点，一千多块钱了，咱有钱，你别担心钱的事。
你身体好了，我们全家才能安心过日子，不然大家都提着心，日子过得也不快活。”
“爸，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别固执了，就算是为了我们。”
林韶华乞求的看着他，“等我考上了京城的大学，你不是还要去那边看看吗，北方冷，风大，您这身体过去可就受罪了。”
一家六口人都看着自己，林建国其实还担心一点，要是他真的是肺痨，他们会不会被别人嫌弃，对他们退避三舍。
二大队有个得了肺痨的汉子，他们一家都没人敢接触。
“县医院不能去。”那里有医生是玉桥镇的人，到时候传开了对家里不好，林建国一咬牙，“我们干脆去省城医院吧。”
只要他愿意去医院检查，县医院还是省城医院都没关系，一家人都松了口气。彭香兰笑了，趁热打铁，“好，明天我们就去省城。”
嗓子都咳哑了，不能再耽误了。林韶华怕他反悔，“您明天不去我就不去上学，一天不去我一天不去学校。”
没办法，林建国只能同意了，去就去吧，哎。
晚上，两口子睡在床上，彭香兰把白天林韶华说开饭馆的事情跟林建国商量，“等你去省城看了病，种上水稻，咱们去县城看看，租个店面开个小饭馆。”
“你咋突然想开饭馆了。”林建国担心自己若真是肺痨，开了饭馆让人知道他的病，人家能砸了他们的店。
“其实以前就有这个想法，今天妞妞跟我这么一说，更心动了，我有这个手艺，不去干点什么有些不甘心。”
彭香兰很是憧憬，“要是饭馆挣钱了，就不让君行弹棉花了，那活又脏又累，主要是灰尘大，那些人拿的就棉套去加工，太脏了。”
弹棉花是体力活，干半天活，满身都是棉花，加上农村拿去的破被套加工，又黑又硬，反正弹棉花不是个好活。
弹棉花还得牵线和翻面，林建国和简翠萍经常过去帮忙，每次去都心疼不已，就是大冬天，林君行都只穿一件背心，夏天最难受。
林建国也心疼儿子，可家里没其他收入，他身体不好也没啥技术，只能看着儿子继续干。
“等检查过后再说吧。”
结婚这么多年，彭香兰最了解林建国，看他睡不着，她推了推，“林建国，你是不是害怕啊？”
“我怕啥，我是怕浪费钱。”林建国嘴硬。
彭香兰冷哼一声，“我知道，你怕自己得的是肺痨，不敢去医院。你别怕，我们这么善良的人怎么可能得那种病，肯定就是普通的咳嗽，没对症而已，你别担心。”
林建国咳嗽这么长时间不好，其实彭香兰心里也打鼓呢。
“要真是肺痨，回来就跟君行他们分家，我搬出去住。”林建国心里有些难受，“就在竹林那边搭个茅草屋，你每天给我送饭就行。”
“呸，说什么胡话呢，就想着我伺候你，你必须好好的，伺候你这么些年，我还指望老了以后你伺候此后我呢。”
彭香兰偷偷擦了眼角落下的泪，翻过身背对着林建国，“赶紧睡吧，明天一早要坐车去省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