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六,刚收了麦子没几天,杨妙言就有临盆的征兆了,一大早被抬进寝殿的深处,叫了大半天也没有个结果。 宫里宫外有经验的产婆和大夫全被李元吉招来了,都在武德殿里待命。 晌午的时候李渊也来了,还带着郑观音和长孙,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也跟在身边,那就是萧氏。 也不知道萧氏是怎么钻营的,居然钻营到了李渊身边,看李渊待她的态度,像是待自家嫔妃似的。 萧氏这种上了年纪,又风韵犹存的女人,对年轻人的杀伤力不大,但是对于李渊这种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杀伤力却很大。 尤其是萧氏曾经是李渊的女君,凌驾在李渊头上。 李渊在人家风华正茂的时候,没准还偷偷爱慕过人家。 如今有机会征服人家,完成年轻时候感想不敢干的事了,人家只需要勾勾手指,李渊有很大的可能就会主动送上门。 长辈们之间的风流韵事,李元吉懒得管。 只要人家你情我愿,爱干嘛干嘛。 李元吉如今一门心思的扑在杨妙言身上,听着杨妙言那时有时无的惨叫,恨不得以身代之。 郑观音看出了小叔子的紧张和焦急,缓缓上前柔声安慰道:“元吉,不要担心,女人生孩子就是这样,等孩子生出来就好了。”
李元吉对郑观音的感官还是很不错的,再加上比较同情郑观音的遭遇,所以听到了郑观音的话以后,并没有给人家脸色看,而是苦笑着道:“嫂嫂啊,哪有人生孩子生一天的?这都进去了好几个时辰了,只听到惨叫,却听不到其他动静,我这心里实在是不踏实啊。”
郑观音有些哭笑不得,看向长孙问道:“我记得妹妹当初生青雀的时候,就在房里待了一天?”
长孙莲步微移,凑上前以后,点着头附和道:“是啊,我当初生青雀的时候,确实在房里待了足足一天。青雀这孩子比一般孩子壮实,有五斤十一两之重,我生了半天也生不出来,最后还是宫里的女官帮我拽出来的。”
长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李元吉心更慌了,“难道妙言肚子里的孩子也要拽出来不成?”
长孙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郑观音瞥了长孙一眼,苦笑着安慰道:“元吉啊,你误会你二嫂的意思了,你二嫂是说,这越难生的孩子越壮实。 妙言在房里待了这么久还没生出来,这就说明妙言怀的肯定是一个无病无灾的大胖小子。”
这年代,初生的孩子无病无灾是最好的期盼。 因为一旦有个什么病什么灾的,根本没办法治,只能等死。 这和这个年代的医疗情况有关。 这个年代的儿科,几乎等于没有,一些懂得治疗婴儿各种疾病的,也全是产婆、神婆。 她们都是在为女子接生,或者给婴儿驱邪的时候,所积攒下来的经验。 但是这些经验没人总结,也没人归纳,更没人将这当成医科的一种推广出去。 所以产婆、神婆都是在折腾死无数孩子以后,自己摸索出的经验。 这也是这个年代高明的产婆和神婆受人尊崇的原因。 这也是这个年代婴儿的夭折率奇高的原因。 夭折率有多少呢? 依照民部统计,足足达到了四五成之巨。 这是一个真实的数据,不是在开玩笑。 不说那些没有任何医疗资源的百姓了,就算是拥有着全大唐最好的医疗资源的皇室,每一年都有孩子夭折。 有些是夭折在母亲肚子里的,有些是刚生出来就夭折了,有些是长着长着就夭折了。 像是李世民的庶长子李宽,李建成的嫡长子李承宗,就是长着长着就夭折的。 没名没姓,没被历史记载的,更是不计其数。 所以这个时代一个人能不能好好的生下来,好好的长大成人,完全得看天意,人力很难在中间起决定性的作用。 “那就保大!”
李元吉听着郑观音一个劲的说杨妙言肚子里怀着的很有可能是个大胖小子,一瞬间就想起了后世各种难产的新闻,当即心里乱糟糟的咬着牙说了一句。 这下把郑观音和长孙给整懵了。 她们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一个顶级权贵家里,听到男主人在嫡子女出生的时候,毫不犹豫的说要保大。 虽说杨妙言现在还没有到要保大保小的地步,可李元吉在说保大的时候所表现出的那种决绝,让她们难以置信,也让她们心头狂跳。 这是得多爱杨妙言,才会在嫡子女出世的时候,毫不犹豫的选择抛弃嫡子女,保住杨妙言。 这又得多爱杨妙言,才会在明知道嫡子出世意味着什么的时候,毫不犹豫的选择保大。 在这一点上,她们两个人的丈夫就算是加起来也不如李元吉。 郑观音和长孙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复杂。 震惊的是,李元吉一个帝国的掌权者,能在传承者和妻子之间做选择的时候,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妻子。 复杂的是,她们的丈夫不是这种人,她们这辈子也遇不到这么好的丈夫。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谁让你保大保小了,让她站出来给朕瞧瞧?”
李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人前,一脸愤怒的质问。 李元吉不在乎有没有嫡子嫡女,但是他在乎。 非常在乎。 这可是关系到李氏的血脉传承,以及李氏社稷以后的走向,在一定程度上比立太子还重要,他怎么可能不在乎? 李元吉可没李渊想的那么多,也没李渊那么看重嫡庶之间的区别,所以面对李渊的质问,毫不犹豫的道:“如果妙言有什么危险,那我一定会保大!”
李渊一瞬间怒发冲冠,喝斥道:“你放肆!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李元吉毫不犹豫的硬顶道:“这个家是轮不到我做主,但我妻子的主,我还是可以做的。”
李渊气的瞪直了眼,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胸膛一起一伏的,怒吼,“你这个逆子!居然将一个女子的性命看的比我李氏的嫡系血脉还重要,甚至比我李氏的江山社稷还重要。 我让你掌权,简直是瞎了眼!”
李元吉冷淡的道:“父亲要反悔吗?”
“你!”
李渊气的直哆嗦,正准备放狠话的时候,杨妙言的惨叫声再次传来。 这次,远比前几次都大声,也远比前几次都凄惨。 听的李元吉恨不得一下子窜进产房里去。 李渊虽然生气,但并没有再说任何话。 “哇!”
在杨妙言的惨叫声达到顶点的时候,一声啼哭瞬间划破了产房内外。 李元吉心跟着揪了一下,产房外的所有人目光紧紧的盯着产房的门户,等待产房内的女官报喜。 “恭喜圣人,贺喜圣人,王妃娘娘为圣人添了一位皇孙,足足有五斤六两七重呢!”
女官没让产房外的人等太久,快速的出现在产房外报喜。 李渊身上的气一瞬间全消了,大笑着喊道:“好!好!好啊!赏!赏!赏!都有赏!而且都是重赏!”
产房外的其他人在此刻一起向李渊,向李元吉道喜。 李元吉虽然也很高兴,但并没有在孩子的问题上纠结太多,而是追着女官问道:“妙言如何?”
女官还在幻想李渊给她什么赏赐呢,听到这话,缓缓回神,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回殿下,王妃只是脱力了,并无大碍。”
说完话,意识到是李元吉在问话以后,赶忙垂下了头。 李元吉没在意这个,拔腿就准备往产房里钻,却被郑观音和长孙一起给拦下了。 “元吉啊,女子生产的地方,不是男子该进去的地方。嫂嫂知道你担心妙言的安危,嫂嫂们帮你进去看看,你可别乱闯。”
郑观音柔声安抚着。 李元吉强忍着强闯的冲动,点了一下头道:“好!”
郑观音和长孙一起赶往了产房,进了产房以后,就看到无数人围在床边上在打转,有为刚出生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清洗的,也有帮杨妙言收拾残局的。 杨妙言自己则脸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一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的样子。 郑观音和长孙没有嫌弃房间里的怪味,走到床榻边上,一边询问嬷嬷们杨妙言的情况,一边询问杨妙言自己的感受。 “妹妹,没什么不适的吧?”
“没……” 杨妙言声音很微弱,微弱的就像是蚊子在叫一样回了一声。 郑观音和长孙齐齐放下心来。 郑观音一边帮杨妙言舒缓着身上的肌肉,一边调笑道:“没什么不适就好,你不知道,元吉在外面都快担心坏了,恨不得强闯进来看看,还好被我和你二嫂给拦住了。”
杨妙言吓了一跳,一下子就有力气了,快速的说道:“别!千万别让他进来!我这个样子怎么见他啊!”
女子产后的样子都不太好看,还血淋淋的。 杨妙言可不希望李元吉看到她现在这副鬼样子。 郑观音笑着安抚道:“你放心,我和你二嫂已经将他给拦住了。不过,我们看的出来,他是真的担心你。即便是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也只会心疼你,不会嫌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