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李孝恭一众人的加入,这次宴请的规格瞬间拔高了好几度。
冯盎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对这一次宴请更满意了,在进入水泽殿以后就一个劲的直呼,为了他这么一个国公就请这么多郡王出来作陪,实在是太看得起他了。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脸上的笑容要多灿烂有多灿烂,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 李孝恭等几个贱人惦记着人家的腰包,自然是一个劲的吹捧他,不要钱的好话也一个劲的往出冒。 听的人直膈应。 萧瑀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可笑容明显有些僵,也就是吹捧冯盎的人是一群郡王,他不好一口气全给得罪了,再加上他们萧氏在海运中有份子,他也不好得罪冯盎这个财神爷,不然他铁定会出声抨击两句。 陈叔达所在的陈氏在海运中也有份子,可他没有萧瑀那么贪,也不害怕得罪李孝恭等一众郡王,所以他脸上的笑容早没了,眉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皱起来了,耳听着李孝恭等人越说越离谱了,已经快要将冯盎吹到天上去了,忍不住道:“耿国公也没有几位殿下说的那么好吧?”李孝恭等人正吹捧冯盎吹的过瘾,被吹捧的人也十分受用,正在一边谦逊着,一边享受,冷不丁的被人出声给打扰了,心里就有些不快了。 然后几个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敛,一起看向了陈叔达。 陈叔达如今虽说在朝廷上执掌着牛耳,但李孝恭等人还真不怕他。 一来大唐是以武立国,重文轻武,武人的地位比文人高。 陈叔达纵然已经站到了文人的绝巅,在李孝恭这种有大功傍身的武人面前已经弱一头。 二来李孝恭等人是宗室,是皇族,在身份地位上高陈叔达一头,他们有资格不敬陈叔达,但陈叔达没资格不敬他们。 他们从大唐立国的那天起就有了郡王的根基,在李渊大肆册封宗室为王的时候,他们又相继被封为了郡王,可以说没怎么努力就走到了人臣的顶点。 而陈叔达不一样,陈叔达纵然是为大唐奉献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在活着的时候封王,顶多就是死后被追封。 所以陈叔达余生在身份上不一定追得上他们。 所以他们有不惧陈叔达的资本。 当然了,如果算上陈叔达的前半生,或者幼年时期的话,那就另说了。 毕竟,陈叔达前半生,尤其是幼年时期,那也是皇族,是南北朝时期的陈国陈宣帝的第十七子,爵封义阳郡王。 只不过陈国被前隋给灭了,前隋又被大唐给取代了,如今是大唐当政。 所以他这个皇子、郡王已经是过去式了。 不然的话,李孝恭等人又怎么敢齐刷刷的直视他呢? “江国公是觉得我等说的不对?”
李孝恭很不客气的盯着陈叔达质问。 在这里李孝恭留了个心眼,没提陈叔达的官职,没点陈叔达宰相的身份,而是拿爵位说事。 因为在爵位上,陈叔达不仅稳稳的输他一头,也稳稳的输其他几位郡王一头,没办法跟他们平等对话,只能以一个下位者的姿态敬着他们说话。 这样的话,陈叔达想肆无忌惮的抨击他们就不可能了。 因为抨击的太过的话,他们可以反咬一个不敬之罪。 陈叔达是聪明人,不可能自讨苦吃。 所以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只能稍作收敛。 这样一来,他们就处在了上风,能从容的应对陈叔达的所有抨击。 陈叔达听到这话,眉头皱的更紧了,显然他听出了李孝恭话里的深意,但他并没有认输,反而毅然决然的硬刚道:“自然不对,尔等将耿国公说的世间罕有,那将圣人和雍王殿下置于何地?”
这话就很犀利。 以至于将提前给陈叔达挖好坑的李孝恭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其他几个郡王一时间也不知道说啥好了。 唯有反应过来的冯盎赶忙出声打圆场,“陈侍中言之有理,下官确实没有几位郡王殿下说的那么好。”
这话有点打李孝恭等人脸的意思,李孝恭等人刚刚还在不遗余力的吹捧他呢,又因为吹捧他跟陈叔达对上了,如今他怂了,还说什么陈叔达言之有理,李孝恭等人吹的过了,这不是拆李孝恭等人的台嘛?! 不过冯盎是什么人,一个在交州做了多年土皇帝,称霸西南数十载的霸主,岂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只听他在附和完了陈叔达的话以后,又接着道:“不过,几位郡王殿下也是看得起下官,给下官几分薄面,才将下官说的那么好,都是戏言,陈侍中又何必当真呢?”
这话又相当于是将李孝恭等人抬起来了,同时把自己放在了一个极低的姿态上,在向李孝恭等人暗示他们的心意他领了的同时,又暗讽陈叔达有点小题大做了,把戏言当真了,有失身份。 李孝恭等人在听到他前半段话的时候,心里生出了一丝不快,觉得他软骨头,听到他后半段话的时候,心里的不快又没了,反而齐齐冷哼了一声,瞪了陈叔达一眼,没有再跟陈叔达计较。 陈叔达都被人指着鼻子说小题大做了,哪还能再计较下去,只能瞥瞥李孝恭等人,瞥瞥冯盎,面无表情的闭上嘴。 一场文武之间的‘争锋’,就被冯盎这么化解了。 只是冯盎因此也得罪人了。 他得罪的人李孝恭等人不在乎,也不会往心上放,但他不能不在乎,不往心上放。 所以在他回到座位上坐定以后,低声对二儿子冯智戴吩咐了一句,“一会儿宴席散了,你带上厚礼去一趟江国公府邸,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做,看看他收不收。 他若是收了,明日为父会亲自登门去赔罪,他要是不收,为父会想办法请人从中说合,再登门赔罪。”
他一个外臣,还是一个掌管着一地的外臣,本就遭掌权者忌惮,所以他谁也不好得罪,尤其是不能得罪朝中宰辅、掌权者近臣,不然人家稍微给他穿个小鞋,都有他受的。 冯智戴迟疑了一下,低声道:“父亲,陈侍中不是小气之人,不会因为一些言语上的冲突就记恨您的,您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在长安城待久了,有掌权者做靠山,又有海量的金银做敲门砖,冯智戴也认识了不少权贵,甚至还是一些权贵府上的座上客,所以对长安城内绝大多数官员的秉性都还算了解,知道陈叔达不是个小心眼的人。 今日之所以出声阻止李孝恭等人吹捧他父亲,纯粹是因为看不惯李孝恭等人那贪财贪的脸都不要了的嘴脸,并不是真的对他父亲有意见,所以他觉得他父亲没必要为这事亲自跑到陈叔达府上去登门道歉。 冯盎瞥了一眼二儿子教育道:“你啊,就是在长安城待太久了,又有雍王殿下庇护,所以忘记了人心险恶的道理。 这长安城里我们得罪不起的人太多了,不能得罪的人也多。 一旦得罪了,对我们冯氏来说很有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只要我们得罪了人家,不管人家心里有没有记恨我们,我们都得上门去赔礼道歉。 如此一来,我们才能保证人家不针对我们。 你明白了吗?”
冯智戴听到这话,不敢苟同,忍不住道:“父亲,您的话虽然在理,可我们真的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更没必要得罪了人就上去赔礼道歉。 如果我们得罪了人,都上门去赔礼道歉的话,那我们就成了人家眼中的软柿子。 到时候是个人都会捏我们一下,甚至还会把我们当成钱袋子,不断的通过此法从我们手上敛财。 长此以往,我们就算有多大的家底也不够给人赔礼道歉的啊!”
冯盎瞪了二儿子一眼,没好气的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没骨气的人吗?你以为你说的这些道理我不懂吗?你以为谁都值得我亲自登门去赔礼道歉吗? 我懂得怎么分人,也懂得那些人值得我们去道歉,那些人不知道。”
冯智戴听到父亲心里有分寸,干巴巴的笑了笑,没有再多说。 冯盎低哼了一声,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李孝恭等人继续给儿子道:“你还真以为我在河间王等人的吹捧下变得飘飘然了? 我知道人家为何吹捧我,也知道自己在人家面前身处在什么位置。 刚才那种情况,河间王等人是不可能向陈侍中低头的,陈侍中也不可能向河间王等人低头,而我又夹在中间,事情还是因我而起的,我要是不站出来,坐看他们斗在一起,甚至斗出真火的话,那他们双方心里都会对我有看法的。 一直作壁上观的雍王殿下为何不言不语? 他就是想看我会如何处理此事。 如果我什么也不做,任由河间王殿下等人和陈侍中因为我斗起来的话,那就是没担当,不堪大用,以后休想再得到雍王殿下的重视。”
冯盎作为一个雄踞西南多年的土皇帝,深知一个上位者在观察人的时候是怎么观察的。 喜欢骑墙的、在自己的事情上没有担当,眼看着别人为了自己互掐的,都不会被上位者所看重。 没有哪个上位者喜欢投机的人,也没有那个上位者喜欢没担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