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呵呵道:“一直占据着上风,你在跟我讲笑话?昔日在赵郡高高在上的李氏,在荥阳荣极一时的郑氏,如今何在?”
李客师瞳孔一缩,失声道:“你是说,赵郡李氏和荥阳郑氏的覆灭,背后有圣人和雍王殿下的影子?”
李靖毫不犹豫的点头。 李客师心惊肉跳的道:“可是坊间传闻不是说,赵郡李氏养虎为患,是被他们自己所养起来的土匪流寇所灭吗? 还有荥阳郑氏,不是因为跟张亮结怨,然后动用了不该动用的东西,突袭了张亮的庄园,惹怒了所有武勋,这才惹来灭族之祸吗?”
李靖嘲讽的笑道:“昔日七十二路反王逐鹿中原的时候,也没见赵郡李氏养虎为患,遭到反噬,怎么到了天下快要平定了以后,赵郡李氏反而养起了虎,还遭到了虎的反噬? 赵郡李氏就算是再蠢,也不至于在乱世中不起异心,跑到太平盛世中起异心吧? 还有,你见过有那个土匪流寇能在短短的一年时间内,在朝廷兵马的围剿下,发展到数万之数的? 又见到过那个土匪流寇在发展壮大了以后,覆灭赵郡李氏这种庞大的世家的? 赵郡李氏的家主是中人之姿,但他就算是再蠢,在养虎之前,也会给虎套上一个笼统吧?”
李客师被惊的说不出话了。 李靖接着道:“还有荥阳郑氏,郑氏家主就算是再蠢,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刺杀之举,更不会蠢到动用甲胄的地步……” 李客师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呢喃道:“也不会蠢到自认为能跟所有的武勋为敌……” 李靖缓缓的点点头道:“我们这些武勋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出身,或许我们的门第没有荥阳郑氏显赫,但我们加起来的力量,远不是荥阳郑氏能够抗衡的。 郑氏家主只要是脑袋没被驴踢了,都不可能跟我们为敌的。”
李客师语气艰难的道:“也就是说……” 李靖点着头道:“这全是圣人和雍王殿下的手笔。去赵州剿灭匪患的,是雍王殿下的心腹苏定方、罗士信等人。 主持覆灭荥阳郑氏的,是河间王李孝恭。”
“嘶~” 李客师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还不明白其中的关节那就怪了。 “那……都畿道原秦王府所属叛乱,也是圣人和雍王殿下的手笔?”
李客师没由来的想起了跟赵州匪患有直接关系的都畿道原秦王所属叛乱,下意识的将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因为如果覆灭赵郡李氏的事情是李渊和李元吉在背后操盘的话。 那么都畿道原秦王所属叛乱就有点太巧了。 叛军在都畿道起事以后,只在都畿道祸祸了数日就转战到了赵州,并且在苏定方、罗士信等一众猛士,以及一众朝廷的精兵环视下,足足在赵州祸乱了近一载有余。 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李渊和李元吉故意让人去制造叛乱,然后引领着叛军进入了赵州,并且借着叛军的手将赵州李氏的基业给冲了个七零八落。 然后才出手收拾了残局,覆灭了赵州李氏。 明面上看,这就是李世民麾下的旧部不甘心李世民在夺嫡中落败,反出了大唐,成了叛军,然后被大唐剿灭了。 可暗地里,大唐在此次叛乱中并没有遭受到多大的损失,反倒是赵州李氏没了。 这要不是针对赵州李氏的阴谋那就怪了。 李靖幽幽的道:“这种事,看破就好,千万别出去乱说,不然你我,乃至于我丹阳李氏一脉的死期就到了。”
李客师心中充满了寒意的道:“就没人看出此事吗?”
李靖淡淡的道:“看出了又如何,去指责圣人和雍王殿下背地里对赵州李氏下黑手?还是指责圣人和雍王殿下借着原秦王所属借题发挥? 前者叫诽谤君王,乃是杀头之罪。 后者叫非议夺嫡之事,为废秦王鸣不平,也是杀头之罪。 更何况,赵州李氏覆灭以后,一大部分家产都进入到了弘农杨氏口中,剩下的也被其他世家豪门给分了,圣人和雍王殿下得到的微乎其微。 大家都得到了好处,始作俑者的圣人和雍王殿下却没得到好处。 跑出去说这件事是圣人和雍王殿下在背后操控的,圣人和雍王殿下还不得清查他们,查出他们从赵州李氏身上所得到的一切好处,然后让他们吐出来?”
李客师愣愣的道:“他们就为了这点好处,坐视赵州李氏被圣人和雍王殿下所灭?”
李靖摇着头道:“这可不是一点好处,而是天大的好处。他们一个个都吃的脑满肠肥,又怎么可能去揭穿打手的阴谋呢? 再说了,世家之间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团结。 恨对付不死的比比皆是。”
李客师急切的道:“他们难道不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吗?!”
李靖讥笑道:“唇亡齿寒的道理谁不懂?可谁又能舍得了到手的利益?”
李客师一下子被怼的说不出话了。 李靖接着道:“难道太子殿下和原秦王殿下不知道他们在夺嫡杀人的时候,也会被别人所杀吗?那他们为何还要夺嫡? 难道苏尼失、统叶护,以及吐谷浑的东西部可汗不知道颉利被灭了以后,他们也有被我大唐所灭的危险吗? 你看他们谁动了?”
李客师彻底的说不出话了。 李靖继续道:“这人呐,就是喜欢存在侥幸心理,总觉得刀没落到自己脖子上之前,自己能避过去。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人在面对唇亡齿寒的事情的时候,总是做出错误的决定,即便是聪明人也是这样。”
说到此处,李靖看向弟弟道:“现在还觉得圣人和雍王殿下在对上世家豪门以后处在下风吗?”
李客师果断摇头,同时语气艰难的道:“照你的说法,世家豪门对上了圣人和雍王殿下,必输无疑。那我李氏以后该何去何从?”
李靖沉默了一下,感叹着道:“圣人和雍王殿下既然不喜欢我们做世家,我们以后不做世家了就是了。”
李客师瞪起眼喊道:“不做世家,我李氏如何世代富贵?”
李靖瞥了李客师一眼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这是雍王殿下该操心的事情。我要是所料不差的话,雍王殿下会给我们一个出路。”
“他会那么好心?!”
李客师不信。 李元吉把赵州李氏和荥阳郑氏都赶尽杀绝了,能放其他人一马。 李靖白了弟弟一眼道:“雍王殿下不可能将所有的世家赶尽杀绝。因为我大唐没有那么多人供他挥霍,所以他一定会拉拢一部分,铲除一部分。 我们只需要多立功,多听话,就会成为被拉拢的一部分。”
李客师不客气的道:“咱们刚刚还在说唇亡齿寒的道理了,他将其他世家铲除了,又岂会容下我们?纵然他会拉拢我们,也只是短时间内的事情,一旦让他铲除了他要铲除的那一部分世家,剩下的就是铲除我们!”
李靖没有反驳李客师的话,反倒点点头道:“你说的也对,我们可以做一些防备,但不能跟圣人和雍王殿下对着干。 因为我们姓李,我们要是第一个跳出来跟圣人和雍王殿下对着干,我们的下场会比其他世家还惨。”
李客师郑重的点了一下头道:“所以,你不能去亲自犯险,你得留下有用之身,让我去就行了。”
李靖翻了个白眼道:“说了半天,你还是想阻止我亲自领兵去会一会颉利啊?!”
李客师没说话,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李靖,算是默认了李靖这个说法。 李靖摇头道:“我辈武人,擒一国之首乃是最高的殊荣,有些人一辈子可能只能遇到一次,有些人几辈子也可能遇不到一次。 如今这种机会就摆在眼前,我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自身的安危而退缩呢?”
李客师愤愤的道:“你为了自己的殊荣,不顾我李氏的死活了?!”
李靖缓缓的站起身道:“我的殊荣,我可以争取,但我李氏的死活不是我可以说了算的。那得圣人和雍王殿下说了算。 他们要是想留着我李氏,那我们什么也不做也能一直存留下去。 他们要是不想留着我李氏,那么我们做再多,我李氏也存留不下去。 以我对雍王殿下的了解,他不是一个凉薄的人,一旦我战死沙场,他一定会厚待我李氏的。”
李客师气急败坏的道:“你怎么能将我李氏的死活寄托在别人的仁慈上面?”
李靖侧头看着弟弟道:“不然呢?我现在反出大唐?先不说我李氏族人会有何下场了,光是此地的玄甲军就绕不过我们,也不会跟我们一起起事。 我带着他们征讨突厥的时候,我是他们的统帅。 我一旦背叛了大唐,我就是他们的敌人。 他们可不是我的部曲,不会誓死追随我的。 还有,我李氏会覆灭,只是最坏的结果。 以我的推测,我李氏很有可能会被封到中原之外。 所以你暂时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李客师瞪着眼质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李靖恶狠狠的瞪了弟弟一眼,没好气的道:“就凭我大唐的丁口只有将近三百万户,就凭雍王殿下容不下草原人在我们的卧榻之策盘桓。 我大唐没有那么多丁口给雍王殿下杀,雍王殿下也不会为了达成覆灭世家的目的,丧心病狂的将中原的人杀干净。 雍王殿下容不下草原人在我们的卧榻之策盘桓,那么我们打下了突厥,打下了梁国,打下了其他地方,就得由我们唐人来治理。 所以雍王殿下只会恨我唐人太少,不会嫌我唐人太多,更不会大开杀戒。”
李客师不依不饶的道:“那赵州李氏和荥阳郑氏的覆灭你怎么解释?”
李靖无奈的道:“赵州李氏欺到了雍王殿下头上,雍王殿下不给他们一个教训,如何震慑得了所有人? 荥阳郑氏乃是太子殿下的一大根基所在,他们不覆灭,太子殿下随时都会在他们支持下卷土重来,殿下不覆灭了他们,如何能睡得着觉? 如今河北道、都畿道、太原府的世家豪门都身陷在另一个局中,虽说他们互相攻伐之间,死了不少人,可你看到他们那个灭族了? 圣人也好,雍王殿下也罢,只是容不下世家,不是容不下人。 我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你立马将我李氏一分为五,让侄儿们带着他们一支的家眷迁往别处,并且少联系,你看圣人和雍王殿下还会不会多看我们一眼。”
李客师不服气的道:“我们为什么要分,我们要是分开了,族中的一切岂不是都被削弱了,到时候还不得被其他世家给欺负死?”
李靖无语的道:“那你说清河崔氏为什么要分出好多房?范阳卢氏为什么分出十几房?李氏为什么要分个陇西和丹阳? 分并不代表着一切被削弱,反而是继续壮大,继续扩大影响的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