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廖常喜的母亲王兰在旁边好姐妹的搭话下继续骂道,“这个小儿子当初废了我半条命才生下来,如今啊是最不孝顺的。整天就知道老老实实地听他媳妇的话,有什么好东西都往他丈母娘那里拿。”
春英把手里的勺子一摔就出门了,这里就是个梦,梦里还要活活受气?她不干。以前是为了廖常喜而忍耐,但现在,她什么都不想忍耐了。
“你把话说清楚,常喜往我妈家里拿什么了?”春英冷冷地问道。
王兰以前就知道这个异常能干的媳妇是个狠角色,但她之前对自己可都是碍着廖常喜的面子和和气气的,这还是第一次听她这么不客气的说话,不禁有些愣住了。转念一想,反正自己的目的就是闹大起来,春英这个贱蹄子肯接招那也是帮了她的忙了。
“嫂子你看看这个儿媳妇,张口就是你你你,连个妈字都不会喊啊!”王兰的表演欲上来了,情绪十分到位。
“我喊你妈的时候,你从来都不正眼看我,现在我不喊了,你不配做我妈。”春英没客气地继续道。
“好啊好啊,原来你心里就不把我当妈看,我说呢,我小时候乖乖的小儿子,怎么一娶了媳妇就变了一个人,把自己的爹妈都不放在心上了,逢年过节也不肯孝敬下。”王兰的大嗓门全村闻名,她一喊,半个村子的人都出来了。
“要孝敬什么?常喜好不容易攒够了钱,辛辛苦苦地盖了房子,被你带着老大住进去了,现在埋怨他没钱?”春英继续冰冷地回话,声音不大,但是足够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楚。
张大叔的媳妇桂婶子帮春英说话,“兰嫂子,现在谁家都穷,我看常喜每次买肉都给你拿一半过去的啊。”
王兰看也不看桂婶子,直接哭了起来,“诶呦,每次拿过来那么一小块猪肉,一年也没几次。平时是问都不问一句的啊,自己父母吃着大哥,穿着大哥的,住着大哥的,问都不问!”
春英毫不客气地打断,“什么叫做住着大哥的?是大哥住着我们的房子!”
“你对我凶什么,这个房子是常喜点头让我和他大哥住的,你凶什么凶,这不是你的房子。”王兰狡辩道。
“廖常喜跟我结婚了之后才开始修房子的,他每天踩泥砖踩到脚后跟都掉了一大块肉,我每天帮他挑泥挑水,整整瘦了20斤,所有的钱都是我们两个人拿出来的,你说这个房子不是我的?”春英不由得怒火升级,即使早就知道这个婆婆向来无理取闹,但是每每想到以前的辛苦,就不由地生气。
“那几十根木头可都是常喜大哥出的,那都是好贵的好木头啊。”王兰虚张声势地说道。
呵呵,出了几根木头就变成了几十根。就算真的出了几十根木头,难道那么大的一个房子就靠几十根木头就能建起来?春英觉得不用白费力气了,也许廖常喜回来还会埋怨自己为什么又跟他妈吵起来。廖常喜除了太听他妈的话,什么地方都很好。
“你今天到底要说什么?现在周围邻居都被你喊过来了,有什么目的,可以说了。”春英仔细想了想,每次吵架无非又是那一家人看上了自己家里什么东西,直接问吧。
“目的?目的就是给我自己讨个公道!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我和老廖要分家,你去把常喜叫回来,我们今天正式分家。”王兰说道。
“没记错的话,廖常尊这几天不在家里吧。”春英说道。分家?求之不得。反正现在也是两个锅吃饭,有什么区别。
“我大儿子已经从县城回来了,你把常喜叫回来,我们仔细商量下怎么分。”王兰提到大儿子总是一脸骄傲的。因为她的大儿子是个当兵的,退伍之后做了一家公司的保安队长,娶了老婆之后生了三个儿子。
春英不再废话,直接到地里把廖常喜叫了回来。路上她直接了当地说道,“这次分家,我看那个情况是想多分掉我们手头上的地给老大家。我跟你说,我不同意。如果你同意,我们就离婚。”
廖常喜惊讶地看着媳妇,这是第一次,春英提到“离婚”这个词。
春英继续说道,“我跟你说的是认真的。这次你妈这么闹,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我知道是什么,村子里在山里的红土地被砖厂看中了,要买来制砖,会给出一笔很大的买断的钱。地虽然是集体拥有,但分不是按照人头分,而是按照实际拥有多少来分,你妈一定是被廖常尊灌了迷魂汤,想把所有的地给他,才会闹这么一出。”
廖常喜持续惊讶,他都完全没有听到任何消息,春英是怎么知道的。
春英仿佛知道他的困惑,但她并不能说那是因为自己已经经历过一次分家,廖常喜当时同意了把所有的地皮给大哥家,换来两块种什么都会在汛期被淹没,产量减半的水田。
“我弟弟,宋东东,他跟乱七八糟的人打交道的,这消息,他私底下告诉我了。”春英没慌,把自己的弟弟拉出来了。
廖常喜听到这个顿时相信了,小舅子宋东东的性格真的太能折腾了,跟什么人都能搭话。
仔细想了想老婆的话,廖常喜决定听老婆的,父母从小到大都偏爱大哥,母亲尤其如此,也许真的是得不到的才执着,自己顺从母亲也不过是希望她能多看看自己的好。但是这两天春英身体不舒服也忍着不去看,因为家里存款都花在了之前修的房子上。如果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原因也就罢了,毕竟是自己父母,但是知道了却瞬间心寒了,自己和春英出钱出力,辛苦了两年修好的房子,给父母和大哥一家住了,委屈春英和两个女儿住在下雨天漏雨的老房子……房子也是廖常喜心里的刺。
廖常喜和春英到了廖常尊的家里,廖常尊的老婆除了会生儿子,并不擅长农务或者家务,王兰作为婆婆也只肯收拾自己的小房间,因此厅堂里很是脏乱。春英看着皱眉,自己和常喜花了那么大力气修好的房子,居然被这样糟蹋。
但更过火的事情发生了,廖常尊的大儿子廖念荣把嘴巴里吃得辣条递到小荷花的嘴边,小荷花并不能吃辣,皱了皱眉头,往后退了几步,廖念荣却强迫性地继续伸手,小荷花嫌弃口水,不肯吃,他居然想直接塞进去。春英一个健步过去,在廖念荣手上打了一巴掌,把小荷花抱了起来,“念荣,小荷花不喜欢辣条,你自己吃。”
春英用的力气并不大,语气也很温和,就像小孩子间打闹一般,廖念荣也并不感觉痛,但王兰看不下去了,“宋春英你干什么你,你居然打我大孙子!我家念荣好心好意地分零食给荷花吃,你不领情还打人!”
廖常喜皱眉地喊了一句“妈!”
廖念荣却在旁边直接说,“婶婶没有打我哦,她就是拍了拍我的手。”因为春英的厨艺很好,每每吸引馋猫廖念荣来厨房看着,春英再怎么不喜欢廖常尊两夫妻,也不至于跟孩子置气,总是会分他一些零食或者饭菜。所以廖念荣反而是廖大哥一家里最喜欢春英的人了。
王兰被廖念荣弄得讪讪的,但是她真的对这个大孙子疼入骨子里,因此也就歇了心思,没好气地道,“好了你们既然都过来了,就看看你爸爸和我给你们分的田地和财产吧,我把族长也请来作见证了,看完你们就签字就好了。”
族长在一旁拿着个大烟袋吸烟,慢悠悠地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廖家两个小子,仔细看看你们手里的东西,有什么疑惑的都提出来,一旦签字按手印,再也不会更改了。”
廖常喜把属于自己的那份一看,果然不出所料,跟春英说的一模一样,山里的地,全部分给了大哥,而补偿他的是两块还不到一亩地的水田。他闭了闭眼,心里正式地做了决定,以后再也不去肖想父母亲情了。睁开眼的时候,他平静地说道,“爸妈,我记得我的名字下有四亩八分的山地,春英嫁给我的时候已经分好了,就算我的女儿分不到地,我的部分也不能直接拿走吧。”
廖父没说话,他向来也是听媳妇的,王兰直接阴阳怪气地说道,“瞧瞧我的好儿子,只看到了不分给他地,却没看到我多给他分了两块水田。”
廖常喜平静地说道,“妈,我不需要田,我需要地,我跟春英去年就商量好了,明年开始我们要在山地上种樟树,等我家小雪花小荷花将来出嫁的时候,砍了给她们打嫁妆。”
王兰瞬间词穷了,大儿子只跟她说,无论如何要把所有的地分给他,却没有告诉她应该怎么说服小儿子。她本来想着一向听话的小儿子会直接同意,也就没有多费功夫去想理由。
廖常尊接过了话头,“你去种好了,虽然地算在我头上,但是我让你去种啊,随便种,长大了你们自己去砍。爸妈分你水田就是看你只能在家务农,多几块水田能多点收成,我在县里有正经工作,就不跟弟弟抢这点田了。”
如果没有春英之前的提示,廖常喜一定会觉得大哥是真的为自己好。但是仔细想想,连弟弟辛辛苦苦造的房子都能鼓动父母抢走的所谓“大哥”,能有几分好心肠呢。何况这幅高傲的嘴脸给谁看?
廖常喜继续坚持,“我不要水田,我种不过来,我也不需要去别人的地上种树,我不是自己就有吗?”
廖常尊觉得自己这个向来蠢笨的弟弟变了,有可能是他老婆鼓动的,因此矛头换了一个人,“常喜多孝顺我是知道,爸妈为你着想才这么安排,你可不要听外姓人随意说几句就辜负了父母的心意。”
春英想,阴阳怪气给谁听呢。你们越着急,越能让常喜看出来你们是什么货色。
果然常喜仍然坚持道,“我要山地不要田,重新写一份把,这份我不会签字的。”
廖常尊一向自大,看到自己弟弟这幅不配合的样子就要发火,“廖常喜你这个小兔崽子给你脸了,什么就是你的地了,所有的地都是父母的,父母怎么分就怎么分,你每天都去粪坑吃饭把脑子吃坏了?”
春英捂住了自己女儿的耳朵,眉头皱起。而廖常喜在看到母亲怒视自己的时候也突然放下了从小到大的心结,是了,自己何曾被当做过她的儿子,在她这里求什么母爱呢?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地说道,“现在族里的地是按照我们这一代的人头分的,我头上的四亩八分地是我的,不是父母的。”
族长早就半年前就已经知道砖厂想要租地的事情了,也是他一直负责跟砖厂沟通,谈了那么久下个月就要正式跟村里人公布了,看到廖家这个时候分家还有啥不明白的。他向来瞧不起廖父那副任由媳妇兴风作浪的样子,也对从小到大一直老实善良的廖常喜多有喜爱,这一刻看他突然这么坚持,决定做个助攻,“分家的事情,本来我不该多说什么,但是地的事情呢,是我一直在管的,常喜说得没错,四亩八分地是算在他头上的,对应的常尊头上也有四亩八分地。”
张大叔作为村里辈分很高的那一类,虽然年轻,但是话语权是有的,因此也插了句嘴,“常尊啊,你这么想要地啊?要不我把我的地卖给你?不过你要地拿来干啥?这些地突然值钱了?”
张大叔的话一出口,周围的邻居就纷纷议论起来。是了,纠结没用的山地做什么?难道说真的是山地值钱了?何况常喜和春英都说了准备在山地上种樟树,还抢着要拿地,按照廖常尊无利不起早的性格,这里面有猫腻啊!
眼看着局势就要失控,廖常尊不敢在合同还没有签的情况下透露消息,否则万一要是没签,自己绝对会被族长穿小鞋。因此在看到族长的脸色之后,暗示父母重新分配,他不要廖常喜的山地了。
新的单子写完,廖常喜看了两遍,又给春英看了一遍,这才签字按手印。今天,正式分家了,父母都跟着老大家住,而他则需要按照每年的行情给父母送粮食和钱,以示孝敬。
在农村,父母能帮衬的不仅仅是农活,还有家里各种各样的小活,看孩子等等事情。因此,分家没有分到父母是一件损失极大的事情,同时所谓的孝敬其实要求也不算高了。
廖常喜心里没有难过,反正平时他也没有父母帮衬,反而,他保住了自己的山地。这点是值得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