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起来,春英就开始和父亲收拾家里,哪些是要直接丢掉的,哪些是可以送人的,哪些是要带去鹏城的。因为此前并不知道具体去的日期,宋父都没有整理。
不过没关系,整理东西,宋父和春英都非常在行。
常喜负责打下手,搬东西。
整理东西,是一件偶尔会发现惊喜的事情。
比如春英理着理着就翻出来一张相片,她和常喜分别抱着两个女儿,妹妹秋蕊抱着她的儿子莫凡,跟宋父、宋东东一起拍的照片。
那个时候,冬雪也才三岁多,小荷花刚刚出生,照片是过年回家的时候拍的,刚好有摄影师下乡拍照。
春英对着照片傻笑了一阵,就叫来冬雪和小荷花,给她们看自己更小时候的样子。冬雪对着三岁多的自己有些陌生,小荷花直接不承认那是自己。
“我不长这样啊。”小荷花认真地说道。
大人们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春英想到好久不见的妹妹,笑容有些淡。
上辈子最难的时候曾经联系过妹妹,希望她能借点医药费,没想到她只接过一次电话,拒绝了自己之后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后来再打过去也会被直接挂断。换成宋东东打,也是一样的结果。她不怪妹妹不借钱,毕竟自己是真的穷,借了未必还得起,但直接不接电话,让她无比痛心。
她们姐弟三人的感情十分要好,从小到大,矛盾有过,争吵打架都有过,但是从来都是第二天就和好。和秋蕊,甚至各自嫁人后的前几年,都依旧是最亲密的姐妹,为什么后来变化竟然那么大呢?
尤其不能原谅的是,父亲病重的时候,她一直不回来看父亲一眼,最后连父亲的葬礼也没参加,她怎么敢这样伤父亲的心,伤自己和宋东东的心。
宋父当然不可能知道春英在想的这些,他也看了看照片,想到大女儿和二女儿估计好久没有联系过了,就说了说二女儿的状况,“秋蕊过年没回来,我前阵子给她去了封信,问她过得怎么样,还把我和东东要去鹏城的事情告诉了她,她回信给我,说日子过得挺好的,就是整天忙着干活,没有空回家,让我不要怪她。我哪里会怪她,只希望她要过得开心些,轻松些才好。”
春英不欲惹父亲不快,顺着话说道,“嗯,等以后咱们有时间了,一起去看看她吧。希望她过得好。”
宋父点点头,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他是真想去看看女儿的情况。二女儿不比大女儿,大女儿嫁得近,时常回来,二女儿嫁得太远了,去一趟,不容易。
春英收好了照片,“爸爸,我们把照片收集在一起,一起带过去鹏城吧。”
宋父点点头,也没几张,带过去不费事,还能时常拿出来看看。
宋东东不在家,他单独去了镇上工作的饭店。
一个月前做好要去鹏城的决定之后,宋东东已经跟老板娘说过,随时会离职的事情。
老板娘这次没有多做为难,让他哪天走就来说一声,结算工钱就好。
今天他来就是告别的,老板娘仔细算了工资给他。
宋东东接了过来,认真道谢,又朝着老板娘鞠了一躬。
老板娘连忙阻止,“诶,不用这样!你在我这里干活,我对你一直都是很满意的,虽然我一直让你多笑笑,别板着个脸,但也只有这一条了,肯吃苦肯卖力,也不偷懒,去了鹏城,一定会有好机会等着你的。”
宋东东没想到老板娘对自己的评价居然是这样的,他有些怔楞,原来自己也是个值得好机会的人吗?
“谢谢。”宋东东最后说道。
跟老板娘告别完,他还跟几个同事也道了别,虽然性格都不怎么处得来,但毕竟一起共事那么久,也没有啥大矛盾,其实关系也不算差。
同事们也都祝他前程似锦。
宋东东也说谢谢。但他在心里想,这句话实在是有些没意思,他是前程未卜啊,哪里来的前程似锦呢?这些美好的词汇总是给人一种美好的想象,好像得到了这样的祝福,就能真的变得好运连连一般。尤其是那些无聊的电视剧里,总喜欢用“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套路,事实上,哪里有那么多终成眷属呢?
离开饭店后,走了一段路,宋东东突然看到了小萱,他想,是了,今天真适合告别。
不过很快,一个男生出现在了小萱的身旁,两人还甜甜蜜蜜地牵起了手。
宋东东看得呆住了,他们刚刚分手一个月不到诶。
因为心情有些复杂,他甚至没有任何躲避,于是小萱也看到了宋东东。
她倒是很大方,她牵着男朋友的手,满脸带笑地朝着宋东东打招呼,“宋东竹,你这个点不应该在酒店上菜吗?你翘班啊?”
小萱的新男友看到宋东东自动产生了敌意,又高又帅,一看就花心,不过在听完小萱的话之后,他忽然就放心了,“小萱认识的朋友吗?在酒店当服务员?”
小萱笑着点头,“我们部门聚餐,去他们饭店很多次,一来二去连服务员都熟悉了。”
那男生就朝着宋东东伸出了手,“你好,我是小萱的男朋友,我爸是这边采石场的老板,认识下,以后多光顾几次你工作的饭店。”
宋东东没有握手,他突然纠结起一个点,“光顾可以这样用吗?怎么听起来这么变扭呢?”
那男生立刻放下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祝你们白首如新。”宋东东突然说道。
那男生又高兴起来,“谢谢你的祝福。”
小萱白了自己男朋友一眼,那男生也没明白是为什么。
宋东东点点头,转身走了。
他想错了,有情人一定会终成眷属,只不过,这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有情人呢?
除了照片,春英还在角落里意外翻出了冬雪小时候坐过的木制婴儿椅。宋父在外面铺了几块塑料布,当成了一个简易置物架,后来打扫的时候每次都只清洗上面的塑料布,竟忘记了下面是婴儿椅。
这个婴儿椅是宋父是特意为冬雪做的,并且同时做了两个,另一个被常喜带回了家,后面小荷花也用过不少时间,现在还在廖家库房里放着。
看到这样精细的小物件,春英总有些感慨。
冬雪也一眼认出来了,“哇,这是我的椅子!”
春英就笑了出来,孩子在渐渐长大,但她们也会记得小时候,会记得亲人对她们的好。
收拾起来比想象中快多了,到吃午饭的时间,家里大大小小的东西已经规整得差不多了。
宋东东这个时候也到了家,一家人分工合作,先做了顿丰盛的午餐。
吃完饭,继续收拾,宋东东也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他的东西很简单,几身衣服一收进包包里就算完成了,至于这些年积攒的磁带,宝贝的武侠小说等等,就全部装进箱子里吧,他不打算多带。
但,为什么那条买给前女友的裙子还在衣柜里?
宋东东仔细地想了想,是了,他带回家后,老是忘记,如今,再也没机会送了。
仔细思索了一番处理方案,宋东东最后决定把裙子烧了,再送给别人,肯定不合适,丢掉的话,少不得会被人捡走,虽然他不会知道被谁捡走穿,但心里膈应啊。
还是烧掉好,归于尘土,万事清净。
收拾好行李,宋父也去跟玩得好的几个亲戚朋友道了别,把家里整理出来带不走的东西都送了送,酸姜,酸辣椒,酸菜,还有七七八八他在家里囤的干菜。这些东西大受欢迎,村里都知道宋父手巧,做的东西好吃。大家也颇有些舍不得,宋父在村里也是人缘极好。
地里的菜和后续管理的问题也都交代清楚了。
还有亟待处理的:家里的鸡鸭鹅和它们各自生的蛋。除了留了一部分准备明天拿给姑妈,剩下的都得卖掉。
来不及去镇上摆摊了,干脆在村里吆喝着就卖了。
村里人也非常给力,宋父的价格便宜,养的又极好极肥,蛋看着比自己家里的都大,那谁能不心动。家里条件不错的,纷纷下手,不一会就收了一沓子零钱,成功卖完了。
这晚,宋家的晚餐是铁锅炖大鹅,那香味,真把隔壁的小孩都馋了过来,宋父吩咐儿子盛了几碗,给左右邻居都送了送。
家里人也吃得很美。
小荷花身上的红肿已经快速地消完了,再也不是小莲蓬了。她吃着宋父专门做给孩子的发糕美滋滋的,一会说道“外公真好吃”,一会又说“外公去了鹏城也要做糕糕哦”,宋父自然欢喜得不行,连连承诺一定做给她吃。
回到榕城的第三天,也是离开的日子了。
大早上的,全家洗漱完毕,把行李整理好,家里收拾整齐,关门上了锁。
一家子人要赶往镇上,去跟姑妈告别。
宋父走几步就得往后望望,心里颇有些不舍。就这么走着,到了街上,大家都饿了,一起先去米粉店过了个早。
才又带着东西去了姑妈家里。
姑妈很早就等在家门口了,望见他们一群人,开心地笑了起来。八壹中文網
一通招呼寒暄,姑妈忙得不行,幸好今天周末,儿子儿媳孙子都在家,帮着招待。
宋父给自己妹妹带了不少好东西,除了各种蔬菜,腌菜,还有两只鸡两只鸭一只大鹅。
姑妈乐坏了,看着鸡鸭鹅的状态都十分不错,又从哥哥那里得知都是母的,能下蛋,决定都留着下蛋。
不过以往宋父也送过下蛋的鸡鸭,她就决定杀一只在家里养了两年的老母鸡,再让儿子去市场买点好菜回来。
儿子儿媳都是孝顺的,立刻按照吩咐去了。
姑妈安顿好小动物们,才有空坐了下来,如同宋父一般,仔仔细细地问了春英一家在鹏城的生活。
听到春英接连涨薪,笑得牙龈都露了出来,意识到自己太兴奋,姑妈又连忙说道,“好了好了,这种好事咱们得小声点,自己知道就行。”
倒把大家乐得不行。
仔细地互相关心完,又展望了一下去鹏城后的生活,最后春英说道,“姑妈,咱们过年肯定不能回来看你了,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年夏天,应该会回来一趟,到时候就电话里说。”
姑妈答应着,“好,好,你们别想着我,好好在鹏城过。”
和小辈说完了话,姑妈还单独和宋父唠了唠兄妹之间的体己话。
最后,在和和美美地吃完午餐后,真正的离别时刻来了。
春英这次塞的红包,姑妈没有拒绝,不过她又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了6个小红包,说道,“就是意思意思,你们要一路顺利。”
榕城的习俗,家里有人要远行,长辈要给个红包,保佑顺遂平安。
姑妈送着出门,忍不住就落泪了。
宋父安慰地拍了拍妹妹的手,“咱们都好好的,享享儿孙的福。”
姑妈应着好,停了脚步,挥手告别。
整整齐齐的六个人坐上了前往火车站的客车,在摇摇晃晃的节奏里到达。
成功汇合了张大叔和小龙之后,八个人进了候车室。
等待了半个小时后,顺利上了火车。
眼见着火车启动了,周围的景色都在快速后退,宋父眼睛里也泛上一圈泪意,他不好意思地接过女儿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
一个特别好的情况是,宋父,宋东东和小龙都不晕车。
在漫长的旅途里,除了唠嗑还能做的事情也挺多的,比如打打牌,看看报,下下棋,或者,被人骗一骗。
他们的座位并不是全部连着,为了照顾老人孩子,宋东东单独坐在了另一个车厢。
他的旁边是个带着大金表的大哥,大哥很热情,吃啥都招呼宋东东一遍。
宋东东盛情难却,也吃了一些,然后大哥就开始说起了自己的经历,那必然是一番挫折后成功翻车,不对,成功翻身的故事,从没见过世面的打工仔到拥有两百多号员工的小老板,大哥终于戴上了金表。
宋东东被娴熟又生动的叙述技巧吸引住了,听完了这个颇有些激动人心的故事,对着大哥带上了敬佩的眼神。
大哥一看小伙子这么上道,瞬间感觉寻觅到了知音,他把手上的金表摘了下来,“你看,这就是我今年刚买的金表。”
宋东东拿在手里欣赏了一会,还了回去,“大哥你真有钱。”
大哥表示小兄弟,我跟你投缘,金表我买了两只,另一只平时放着也是放着,不如随缘送给你。
宋东东当然不敢要,“不用了,我平时也没有戴表的习惯。”
“小兄弟一定是不好意思对不对?”大哥一副我猜透你心思的表情,略显卡顿地眨了眨眼,“所谓,人在江湖混,还得看缘分,今天咱们就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你就拿着吧!要实在不好意思,给我100块意思下就行。”
宋东东的脑子在听到钱后迅速清醒了过来,看来这个世界上有情人不多,有缘人却不少。
“我去问问我爸爸,如果他让我收,我就收。”宋东东淡定地说道。
大哥没想到峰回路转还能转向这么个神奇的方向,“你爸爸在哪呢?”
宋东东站了起来,“就在隔壁车厢,我去问问就来,大哥你等我哈。”
宋东东到姐姐的座位旁,把这么个事情跟大家一说,张大叔笑得嘎嘎的。
“这大哥身上指定得有十几块金表。”
宋东东想了想又去找了列车员,列车员听完神色严肃了,派出了两个同事相随,让宋东东暂时扮演下上当受骗的受害人,当然资金由他们提供。
好家伙,有点刺激,宋东东立即同意了。
就这样,宋东东第一次坐火车就帮助列车员抓获了一个金表诈骗惯犯,还收获了来自小龙和外甥女们的崇拜眼神。
张大叔也觉得宋东东真厉害,“常喜,你这小舅子不仅长得帅咧,做事也是帅哈!”
充满故事的旅程结束,宋东东与宋父,正式来到了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