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在刹那间变得浑浊不清,湖面翻腾起来,如同被烈火煮沸。
垂星湖之外,从此有神族的侍卫日夜把守。
叶酌言慢慢沉入湖底,她知道自己还活着,却感受不到呼吸和心跳。
被灵果灵泉喂养长大的身体柔弱又娇贵,让湖水腐蚀出了千疮百孔。新生的血肉渐渐填补上了那些伤口或窟窿,接着又一次被侵蚀得模糊穿孔。
周而复始,生生灭灭,唯有脸上的血色红光再也没有黯淡下去。
时间在平安无事中过得很快,当许多人都已经忘记了死在垂星湖的叶酌言时,她淌着浑浊的湖水走到了岸上。
垂星湖的异动很快就传了出去,当年参与过围捕叶酌言的神又一次赶了过去。
在快要接近垂星湖的地方,他们看见一道黑紫色的身影飞了出去。翻腾了几十年的湖水如火山的岩浆一样喷涌出来,湖水纷纷洒洒,如绵绵阴雨,方圆十里再无活物。
叶酌言径直去了囚渊。
上一次大战之时,魔族有几个凶悍无比的魔将被神封印在了囚渊。叶酌言打破封印,带着他们一起回了魔宫。
“父君大人,我回家看你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灼雪。”叶酌言朝着那个倒在地上的魔君微微一笑,他的血飞溅在她黑紫色的衣裙上,几乎看不出痕迹。
叶酌言回到魔界的消息连带着她的身份一起传得沸沸扬扬,神族担心她会报仇,连夜商量着对策,御守的阵法牢牢的覆盖在整个神界的上空。
意料之中的腥风血雨却迟迟未来。直到过了一个月,叶酌言才出了趟魔界。
神魔两界交汇的缝隙里有一条龙,玉色的鳞片晶莹漂亮,威风凛凛。吟啸之声可震九霄,摆尾之间无强不扫。
叶酌言费劲把它打翻在地,执意要和它契约。
堂堂一条龙,居然被魔逼着契约,寒溯觉得又难过又丢人,趴在地上不肯起来。
“很丢人吗?”叶酌言拍干净了它脸上的灰,商量着说:“大不了以后我和别人说,这一架咱们打的是平手?”
寒溯极不情愿的嗯了一声。
叶酌言坐在它的头上,于云山雾海之间俯瞰地面的山河楼宇。
“不要扯我的须须,痛死个龙了。”寒溯很不开心的又提醒了一遍。
叶酌言松开手,挪了个位置,紧紧抱住了它的一只角。
寒溯飞过入尘宗上空时,叶酌言朝着地上一处繁茂的花海扬了扬下巴。
“看见那块白色的地方没有,那里开着拾清花,很漂亮。”
“漂亮有什么用,拾清花会吸收魔气,你最好不要去开着拾清花的地方,危险得很哦。”寒溯一边提醒一边吓唬她。
“嗯。”叶酌言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到了。”寒溯慢慢接近一处断崖,眼睛里映出了一朵绿色的花。
叶酌言飞身而上,把它摘了下来,怀疑道:“这就是长生花?这么容易就被我摘到了?”
“说明你运气好,它命中注定就是你的。”寒溯的心情很好,“回去之后把它洗洗吃了,听说长生花泡茶也好喝。你现在的肉身很强悍,再加上长生花赋予的生生不息的力量,以后就绝对不会轻易虚弱得任人收拾了。”
寒溯一路上缠着叶酌言说了一些过去的事情,越听越觉得它这个主人有点可怜。想来这辈子应该都要陪在她身边了,既然如此,它想陪她过得顺利一点。
“走吧,回家了。”叶酌言捏了捏它的角。
在回魔宫的路上,叶酌言看见了一个接连扔下三道灭杀符的神。
其中两道符已化为轰鸣的雷电,落在了一个羸弱的魔族少年身上。他早已昏迷了过去,一身却都还在微微抽搐。
叶酌言一掌打散了神的第三道雷电,浑厚肃杀的掌风震得他不得不退。
寒溯带着叶酌言和那个少年回了魔宫之后,它仔仔细细看了他一遍,惊讶地说:“居然是真正的蚩尤血脉,比你的血脉还纯哎。”
“这么厉害?死了那就可惜了。”叶酌言随口接话。
她把长生花给了这个半死不活的少年,让他暂时保住了一口气,之后花了三天三夜才将他的魂魄修复完整。
他的呼吸渐渐顺畅起来,睁眼看见了一张冷艳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叶酌言见他终于醒来,忍不住露出一个放松的笑意。
这么浅的一个笑,在夜泽看来,就让那张冷冰冰的脸变成了温柔可亲的样子。
“夜泽。”他答。
叶酌言俯身靠近,用不知何时割破的手指在他额头画了一个符号。
“我为你唤醒了血脉与力量,你留下来当守护魔界的将军,可好?”叶酌言很认真的问他。
“好。”眉目冷毅的少年惜字如金,应下一诺就永不相负。
半个月之后,魔宫里举行了盛大的典礼,叶酌言正式成为了魔界的女帝。
那一日,夜泽为自己的承诺而战,率领着魔族的士兵与犯境的妖族浴血拼杀。
那一日,叶酌言受群魔朝拜,收到了所有魔界子民的祝福,明离在她手心缓缓炼成。
明离是能毁天灭地的魔焰,曾伴随着千年前的那个魔尊一起问世。能与之对抗的唯有神族的穹灵圣火,可是穹灵早在那场神魔大战中与明离一同烟消云散。
明离又一次问世,神族这一次却尚无穹灵可以抗衡。
第三天,沧翊来到了魔界。
叶酌言坐在魔宫里的一个小池塘边上,悠闲的擦拭着浸泡在池水里的鞭子。
寒溯平时就化作一根竹筷大小,在这个池子里打瞌睡。
他们没有说一句适合在久别重逢之后互相倾诉的话,但是叶酌言看见他的眸子里有亮晶晶的喜悦,她就知道他今天来,不会打什么坏主意。
“灼雪,你可会报复神族?”沧翊直接问她。
叶酌言弯起一抹淡淡的嘲笑,半晌之后才收住笑意。
她抬头望着沧翊,一脸云淡风轻:“粤风已经死了,那些曾经围捕过我的神,大多也死在垂星湖了吧,还有什么仇可寻?”
沧翊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你没有找神族报仇的打算,否则垂星湖水应该被你洒遍了神界,明离也早就将御守阵烧得一干二净了。”
沧翊的话让叶酌言莫名生起气来,她神情古怪的盯他,连连质问。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凭什么断言我的想法,神都是这样自以为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判定善恶生死是不是?”
沧翊惊愣了一瞬,原本想解释说她误会了,却听她的语气越来越愤怒。
也罢,她的确该有委屈,想说什么便说吧。
“你们曾经指责我天生十恶不赦,我就要束手就擒,任由你们所谓的什么正道惩戒于我。现在觉得我宽宏大量,我是不是应该不计前嫌与你们握手言和?所有人,所有人都说我竟然还活着,可是我觉得我早就死过一遍了,我的身体全都烂在了垂星湖底,只有那些记忆还在,对神族的恨也在。”叶酌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