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他死。叶酌言从心里生出这个念头。
夜泽突然向她飘了过来，她被它缠绕起来，不至于狠狠地摔在地上。
余光一扫，周围全是人形的石头。
叶酌言知道这些其实就是澹台家失踪的弟子，她的身体也在慢慢变得僵硬，最后可能就像他们一样。
夜泽的形状这时变成像人的模样，他贴得离叶酌言很近很近，阴冷的气息让她不由得心颤。他无声的散发着威压，让她几乎动弹不得。
“我不杀你，留下来陪我。”夜泽突然开口，声音嘶哑。
“好啊。”叶酌言对他笑，心里骂了一万遍恶魔去死。
夜泽有些诧异，没有想到这个第一眼看起来就很执拗冷酷的小丫头竟然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也没想到她会笑得明艳动人，更像她了。
一缕缕雾气钳制住她的手腕，或许是魔魇做了什么，叶酌言左手的手指能动了，大半个身子僵硬如石化的感觉在一寸寸消退。
夜泽几乎贴在她的身上了，叶酌言能感觉到他正死死的盯着她，有时候他像是在审视她，有时候又像是越过她在看什么人，什么事。
如果他有眼睛，那双眸子应该常常是空洞苍凉的。叶酌言忍不住这样想。
“你打算一直把我看着？”叶酌言受不了被他阴恻恻的死气包围，很不开心的质问他。
夜泽没有回答，也没有远离她一点，令人不适的目光却收了回来。
她不怕他，可以陪着他说说话。
夜泽很满意，也并不太在意有一把晶莹无瑕的刀从叶酌言的身上滑落，然后向他身体里飞去。
他以为它伤不了他。
嫣然刀穿透夜泽的同时，一个杀神弑魔的法阵在他的身体里点亮，与这团黑雾一起炸裂。金色的光芒耀如白昼，照亮了大半个寂原。
叶酌言迅速抓起嫣然刀，浑身的疼痛让她差点爬不起来。
法阵的光芒暗淡了下去，那些破碎的黑雾又重新聚集如初。
叶酌言的心情很复杂，即便明知道这个上古魔物不会那么轻易的死在她的手里。
夜泽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这个丫头居然是灵体，身上的灵力纯粹至洁，刚才用来对付他的是上古时精绝无比的灭杀阵，手里拿的那把刀，是寒溯的骨头！
夜泽瞬间狂暴，那些快乐的、惨痛的回忆一涌而出，在他眼前快速又疯狂的重现。
那时他还年少，没有业障，不沾鲜血。高高在上的神扔下灭杀符，引来的道道雷电将他劈得魂魄残损。
她救下了他。怀里的长生花刚刚才找来，她却毫不吝啬的注入他的身体，让他得以续命。
也许是看中了他不凡的、纯粹的上古血脉，也许是出于他永远都不理解的悲悯与善意，她把他带回了魔殿，为他重铸魂魄，为他唤醒无上的力量。
后来，他成了魔族的将军。她刚掌控魔界时，他带兵击退趁乱来犯的妖族，夺其十二城，魔界边域再无妖族敢犯。
少年魔将天生不懂隐晦的感情，只知道一旦认定，必以命相护，生死相随。
再后来，她被囚禁于镇魔塔。
在那场神魔大战中，恨意化为杀戮，陨落在他的手上的无上神尊数以百计。最后结局却以一种可笑的方式逆转，他在明离的灼烧下，只剩一缕残魂坠入人间。
何似当年。
长生花有生生不息的力量，让他无法自毁自灭，可是他也再无法恢复如初，余生只能苟延残喘囿于寂原。
千百年的光阴何其漫长，却在刻意闭眼沉睡中，浑浑噩噩的就过去了。
夜泽回过神来，猛地咳嗽了两声。
原来刚才的法阵是伤了他的。叶酌言笑了笑，立刻知道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你们都该死！”
夜泽的魔气暴涨，似有鬼哭之声。无形的压迫感让叶酌言全身发软，像是被人强按着往地上跪去。
几缕雾气凝成黑色箭矢破空而来，在她面前两寸远时，化为无数箭矢。
叶酌言强撑着，挥刀格挡于胸口，看见漫天箭雨刺破嫣然刀幻化出的护体光阵，全部穿身而过。
剧痛达到极致，叶酌言却麻木得感受不到疼痛了，只觉得时间在那一瞬间凝滞，她甚至有片刻的茫然。
夜泽笑得无声而讥讽。
叶酌言却依旧是持刀而上的姿势。
必杀的刀意如翻腾的潮水，朝着扑面而来的夜泽袭去，一半要将他毁灭，一半随着夜泽的还击而反噬在她自己身上。
注满了灵力的嫣然刀与黑雾相碰，一个灭杀阵在夜泽的身体里亮起，炸裂。
法阵的光芒暗下去的同时，竟然有数个灭杀阵又亮了起来。
灭杀阵凶煞之极，对布阵者本人的消耗极大。叶酌言不惜以自身精血为引，不管不顾的使出灭杀阵，明显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杀人无数，你才该死，恶魔。”叶酌言的声音微弱得连她自己都听不太清，语气却冰冷又张狂。
她不知道这是夜泽最深恶痛绝的一句话，不知道它是神魔两族所有灾难的开始。
夜泽难以置信的看着叶酌言，恍惚间，觉得面前这个丫头的身影和她越渐重合。
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念头。
最后一个灭杀阵破碎的时候，夜泽开始慢慢消失，一片绿色的花瓣从他体内飞了出来。
长生花在他身体里千百年，早已被魔气侵染，成了魔器。
“那如果你也成了魔呢？”
叶酌言听见他这话的时候，他已经烟消云散，长生花化为一道光，没入了她的身体，连反抗都来不及做出。
张狂阴郁的气息从她身上爆发。
叶酌言全身的血液开始翻腾，有无穷无尽的巨大能量似乎已经准备好了苏醒，在经脉里四处冲撞，越是控制，越是疼痛难忍。这种感觉就像在血月之下的时候一样，甚至更加强烈。
只不过，这个时候的她浑身是伤痛与疲惫，再也承受不住身体的异样，重重的晕倒了下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疗伤的灵力虚弱得挡不住刺眼的阳光。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不敢相信魔真的被她杀了。
那是真正的魔啊，她一介凡人，哪来力量杀了他。
与夜泽的一场拼杀让周围的那些人形石头受到波及，全都碎裂得不成样了。叶酌言看着这样曾经也鲜活过的生命，心里有些难受。
好在夜泽已被灭杀，不会再有人变成石头而死。
浑身的彻骨伤痛让她无法动弹，她就睁着眼，平静的躺在地上，隔着一圈薄弱的灵力，看了两天两夜的寂寂苍穹。
第三日，穿着一身残破血衣的叶酌言终于可以勉力站起，继续寻找她要的东西。
没走多远，却在昨晚夜泽摘下“蕴焰草”的那个地方发现了一模一样的蕴焰草。
他竟然没有骗她。
叶酌言迟疑了一下，伸手把那几株蕴焰草全摘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收捡好了，只觉得如获至宝。
往回走的路上，她遇到了慌慌张张找她的澹台近晚，和跟在她身后的十个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