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砚一剑刺穿她的胸口,疯了一般往澹台府的方向冲去。
困心也是澹台家的秘术之一。澹台家的傀儡再怎么强悍骁勇,终究也有弱点,而困心记载的就是傀儡最致命的弱点。
它能让傀儡原本空白的神志彻底陷入混乱,转而攻击主人。
其主一死,傀儡随之而亡。
困心一直保存在澹台古宅之中,只因怕被别有用心的人盗取,困心被藏得十分隐秘,仅有家主知道具体所在。而澹台砚的父亲死于横祸,根本没机会告诉澹台砚。
该死,南宫秀竟然盗走了困心,他怎么就偏偏没防到这一点。
澹台府被浓烈的血腥味包围了起来,澹台砚根本不敢去看满地的尸体,生怕看见任何一个熟悉的人。
南宫家的高手没有一人生还,可如果仅仅只有南宫家派来的这么三十来人,偌大的澹台府上,红色的痕迹不会有机会在每一条石板路上都连成如此鲜艳的一片。
澹台砚慌乱的脚步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他低头一看,一条胳膊正挡在他的脚下,包裹着那条胳膊的衣料,是澹台家所有傀儡身上统一的料子。
那只手上还扯着一片藕粉色的薄纱,等等,怎么像是近晚今早穿的衣服?
“晚晚!”
死气沉沉的澹台府内,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但他的耳边总有哭声自四面八方响起,那么无助又绝望的哭声,让他的心跳都变得无比混乱。
“晚晚,你在哪里?”
澹台砚心急如焚,几乎找遍了府上的每一个角落,绝望之际,终于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什么东西被撕裂的声音。
澹台砚一脚踹开面前那间废弃的柴房,只见四个负伤的傀儡正围在一起,费力掰扯着什么东西。
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其中两个傀儡转过了身子,原本空洞无神的目光里竟多了几分令人心里发毛的笑意,向他扑来的速度比平时快了数拍。
澹台砚飞身一脚将那个离他最近的傀儡踹得往旁一滚,长剑挡下另一个傀儡接踵而来的攻击时,即便使尽全力,也只能在傀儡坚硬无比的身体上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
而此时,剩下两个傀儡刚好将一颗头颅从地上那具残破不堪的身体上扭了下来。
“晚晚!晚晚!”
澹台砚不愿看清眼前所见,生平第一次流泪,第一次陷入锥心刺骨的疯狂。那十个最精妙的傀儡朝他扑来时,他竟然不去攻击傀儡的命门,而是报复性一般的挥剑直斩他们的四肢与头颅。
“澹台砚?晚晚!”
叶酌言原本与他兄妹二人说好了,只出手布阵,放毒,不好插手太多,但不知怎么的,一想到那个预言,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忍不住每天溜进澹台府看看。
而今天进门所见,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除了南宫家的人,澹台家的尸体也躺了满地。她的阵法不会有错的,即便双方有厮杀,也不至于会到同归于尽的地步。
地上那裹着粉衣的四肢让叶酌言心跳都漏了拍,再注意到那个带着恐惧面容的头颅时,叶酌言呼吸一滞。
来迟了。她明明不放心,怎么就没多花些时间守在澹台家。
还有这些傀儡,怎么会与澹台砚打了起来,不应该的。叶酌言疑惑不已。
澹台砚与傀儡缠斗成一片,明显有些吃力,连剑都不知何时脱了手。
叶酌言正准备出手,却见十个傀儡的动作同时一滞,齐刷刷的往地上摔去,仿佛完全脱力了一般。
澹台砚原本应该揍在傀儡身上的那一拳打了个空,他愣了那么片刻,接着就同样往地上倒了下去,
澹台砚能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快速抽离,大脑的反应变得有些迟钝,四肢都开始僵硬了。
在这么一个瞬间,他想起几年前的某一段时间,脑子里偶尔会响起近晚带着哭腔说的一句话。
“那便用傀儡术。求求你。”
她在求谁?
那时他问过她,她却皱着眉,颇为嫌弃地说:“哥哥,下次再做噩梦,梦境里不要带上我了,晦气。”
也是,从祁山回来之后,他常常做噩梦,大多是梦到遇险的那些情景,他被祁山狼王的獠牙咬穿咽喉,从它嘴里喷出的带着恶臭的热气和自己血液的味道,让他忍不住作呕。
后来,他奇迹般地从绝境中活了过来,尽管丢掉了在祁山之前的所有记忆。近晚说这没什么好可惜的,九死一生,总要付出点代价的。
他一直颇为认同。
而现在,澹台砚终于想明白了这件他原本不是很在意,但其实很重要的事情。
他身上的皮肤迅速衰老,连带着整个身体一起皱缩成了一团,如同脱水干瘪的僵尸。
“主人死了,傀儡也活不了。”澹台砚喃喃自语,忽又凉凉一笑,看了看那颗头颅,片刻之后终于接受现实一般,抱头痛哭了起来,“晚晚,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为什么我把你留在府上,为什么我没想到她会偷走困心,为什么我身在家主之位却没保住澹台家任何人的性命?”
叶酌言很想宽慰他几句,可根本开不了口,作为旁观者尚且无法接受眼前所见的痛苦,又有什么理由劝当事人不要难过?
“澹台砚……”叶酌言轻拍他的肩膀,却发觉有些不对劲,他的体温在迅速下降。
叶酌言暗叫不好,立刻把面前这个伤心欲绝的人扳了过来,仔细检查了起来。除了身体再无温度,其他没有什么异样,连体内那个封印都依旧稳固得很。
叶酌言越来越心慌,他的双手,脸庞,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无缘无故开始腐烂,模糊成了鲜红的一片。
她抓住他的手,注入生肌之力,却一点作用也没有。
“酌言,别白费力气了,我说了,主人死了,傀儡也会死的。”澹台砚推开她的手,直视着她震惊的目光,扯出一个安慰的笑意,不过无论怎么看都有些勉强,“以前我以为自己缺失了一段记忆,现在才知道,那段记忆本来就不是我的,这个名字,这副皮囊,也不是我的……”
话音未落,澹台砚身上的皮肤竟已变得面目全非,很快就完全化成了一团血雾,被雨水打湿冲散,浸入了青石板的缝隙之中。
他原本坐着的地方,只剩下一堆散架的木头,一个金色的封印自木头堆里缓缓浮现,细密的裂纹自中心向四周快速蔓延。
叶酌言似乎听了“咔嚓”一声脆响,封印四分五裂。
一张闪着金光的透明符咒悠悠飘落,在它触地而消失不见之前,叶酌言快速读出了它的符纹,不知怎么,她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它。
不对,不止是见过,是非常熟悉,如同她自己曾亲手画过这个符纹。
叶酌言的大脑乱成一团。
那个神秘的老人,她原本以为他使了什么类似巫蛊的法子,让死去的澹台砚暂时“活”了过来,现在才知他竟然是将澹台砚的魂魄封入了近晚用木头做成的傀儡娃娃之中,不知用什么法子赋予死物以短暂的生命。
她简直怀疑他是神仙了。
会是她曾在最初的幻境里见过的那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