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池羽昏迷了很久,隐隐约约感觉到地面上有一阵很奇怪的摩擦声在向他靠近。
森然的刀光晃过眼皮时,他突然惊醒,狠厉的目光瞪得莫百里心中一惊,藏在袖中的暗器已经弹射而出,撞上了莫百里握刀的手腕。
莫百里的手下意识的往回一收,却明显感觉到谢池羽使出暗器的力度其实很弱,看来这一潭毒水也让他伤得不轻。
他面容狰狞的又一次举刀砍向谢池羽。
谢池羽来不及细想自己为什么一身都绵软无力,他卯足了力气,一脚踹在莫百里的右腿上。莫百里痛呼一声,滚进了水潭里,谢池羽想夺下他手里的那把刀,却差点被他推翻,便滚身压在了他身上。
莫百里动弹不得,挥刀向他。
谢池羽的右手掐在他的喉咙上,左手抓着他的手腕,试图让那把刀尽可能远离自己的肩膀。
他与莫百里的拼命挣扎让他自己所剩无几的力量消失得更快了,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夺刀的左手有些使不上力气了,索性松开了左手的争夺,双手卯足力气掐住了莫百里的咽喉。
莫百里的刀刃一点一点没入谢池羽的肩膀,然后听见自己的脖颈里发出了咔的一声响。
莫百里的头颅骤然垂下。
谢池羽也没了力气,从他身上滚了下来,又一次昏倒在了水潭之中。
叶酌言感觉自己已经走了很久很久,火把的燃料似乎快用尽了,光线越来越黯淡。
这时,她听到身后有很闷的一声撞击声,一个士兵因为看不清路,撞到了石头上。
“当心!”纪云提醒那人,他揉了揉眼睛,努力把眼睛睁得大一些,“落苏,你那里还有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药粉?我快看不见了。”
“我要是有的话,早就用了,还用你问?”落苏没好气地说。
叶酌言这才知道,不是火把的问题,是她一心找人,忘了毒障会伤害他们的眼睛。
“这毒瘴太厉害了,你们现在就回去,都回营中等着,我会把谢池羽带回来的。”叶酌言用不容反驳的语气对所有人说。
她体会过暗无天日的囚禁,不会再惧怕不能视物的恐惧,所以不忍心见到任何人失去光明,只能困步于未知的黑暗中。
“我不回去,不管谢池羽是生是死,我今天都必须亲自找到他。”纪云率先反对,继续寻找着。
“我们也不会回去。”其他人都坚定的看着叶酌言,他们想找到谢池羽的心情不比叶酌言轻松。
“好。”叶酌言不再劝阻,一心找人。
不远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反射着月光,寒意凛然。
她匆忙跑上前去,发现是藏笑剑,隐约间似乎闻到了血腥味。
“谢池羽!谢池羽你在哪里!”叶酌言崩溃大喊,不管不顾的往前面跑去。
在一汪浅浅的,无波无澜的清潭旁边,她看见了谢池羽和莫百里。
纪云他们跟上来时,叶酌言已经把谢池羽从潭水中拖了出来,她探了探他的呼吸,虽然很微弱,却让她顿时流泪满面。
幸好他还活着!
纪云把谢池羽背了起来。
叶酌言没去管莫百里到底死没死,拔出一个将士的佩剑,狠狠地朝莫百里甩了过去,那柄剑就直直的插进了他的心脏。
“走。”叶酌言偷偷擦了擦眼泪,瞬间就恢复了冷静的模样。
这时,她发现她看不清任何人的脸,也看不见将士手中那团跳动得火焰了,所有的人在她眼里都变成了一团团轮廓模糊的黑影。
“叶姑娘,我看不见路了,怎么办?”纪云语气焦灼,只能用力的箍紧谢池羽,生怕他掉了下来。
“我也看不见了,该死,都怪风禾,怎么出发的时候不提醒我这瘴气能把眼睛给毒瞎了,我要是把驱瘴粉带上,或许还能撑一段时间。”落苏很想踹风禾一脚。
路都看不清了,还怎么带着谢池羽攀回崖顶。
叶酌言很难过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席地坐了下来。
她回想起刚认识他的时候,猜忌与防备总是多过善意,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先捧出了真心。
那些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天长地久,现在看来再也无法实现,那也就不必记得,不用当真了。
嫣然刀的刀刃从她的手指划过,带出了滚滚血珠。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体和其他人不一样,那今天不如赌一把。
她用滴血的手指指向自己,隔着一层衣裳在身上画出了一个符。
如今虽然使不出灵力,还好符是能用的。
纪云的眼睛疼得厉害,他能感觉到有袅袅瘴气现在缠绕在他的双眸上,就像聚集在那些伤口上的瘴气一样,慢慢的将他腐蚀。他会在一片漆黑中化为一滩烂泥。
可是纪云不甘心,也替谢池羽不甘。
那个心系天下的少年将军,那个意气风发的盛京儿郎,他还没有实现毕生所愿,他怎么能死在暗无天日的崖底。
突然间,眼睛被瘴气侵蚀的刺痛烟消云散,他试着睁开眼睛,看见了明亮的崖底。阴魂不散的毒瘴不知去向,如同有阳光照了进来,将恐惧与死亡一并驱散。
他也看见了叶酌言。她坐在地上,足尖至脚踝的位置露出了森森白骨。
她像是一只蜡烛,微小的火苗已经舔舐到了她的小腿,血肉在一点点燃烧,化为乌有。
无数金色的光点从她身上飘了出来,弥漫在半空中,崖底一片通亮圣洁,如有神临。
“叶姑娘这是做什么!”纪云惊骇不已,他看着她的肉身在慢慢消失,生怕一眨眼她就变成了一具白骨。
其他人这时也都醒了过来,眼前所见让他们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们快走,带他回去。我支撑不了多久,等我一死,这些毒障就会立刻重新聚集。”叶酌言的语气不容置喙,也听得出来疲惫。
她的目光落在谢池羽身上,是彻骨的眷恋。
纪云没想到叶酌言为了谢池羽能做到这种地步,他从来只见谢池羽对她的不顾一切。
叶酌言把嫣然刀抛给纪云,说:“回去之后,把它铸成钥匙,那日在灵秀峰,本就是他先拿到龙鳞的。”
“你在说什么胡话!叶酌言,你当他的心像你一般冷?嫣然刀是你的东西,他即便一辈子都因打不开那个盒子而遗憾,也不会毁去你的佩刀。”从来都是嬉皮笑脸的纪云头一回歇斯底里的朝她大吼,“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他,今天他如果醒着,一定会说宁愿在此同归于尽,也不要你用自己的命去救他。来日等他知晓这一切,我真怕他会一剑送自己去陪你下黄泉!”
叶酌言低声笑了起来,她当然知道。她知道谢池羽爱她如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