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马车芷溪不是第一次坐，但是这次进入皇宫的却只有他一个，往日里有母亲一同去，再不济也有两个幼弟，如今却只剩她一个人了。
刚刚尤氏的那一番话，确实在她的预料之中，若是芷家二房没有皇帝的授意，岂敢告发手握军权的芷山，更何况若是没有皇帝撑腰，事情不会这般的顺利。
如今便要利用皇帝对她的母亲乃至他们一家的愧疚，获得一个坚实的靠山，起码能让她在京都有一席之地。
再往后便是芷家二房，丞相……再往后就是皇帝，李明轩。
慢慢来，所有人都会付出代价。
“小姐，宫门口到了。”
马车停在绿瓦红墙之间，到了此处车马便不能入内，需得乘坐宫内的轿子前往，当然一些品级低的只能徒步前行。
金吉已经准备好了轿子，这应该是元帝的安排，否则她一个无品级的人根本没资格乘坐轿子。
说来也奇怪得很，宗室王爷的女儿出嫁，皇室便会给予郡主的品衔，而芷溪身为长公主的女儿，出嫁时候却什么封号也没有。
唯一的解释便是，当时皇帝已经想要对公主府动手了，连敷衍也不愿有。
“咱们这是去长庆宫嘛？？”
长庆宫是皇帝的宫殿，从前她随母亲一同进宫，去的便是这里。
“议政殿。”
芷溪惊讶无比，那是帝王议事的地方，一般都是大臣去，怎么突然让她姑娘家去那儿，难道不会招人非议嘛。
“丞相大人，似乎也在里面。”
丞相？
先帝帝师杜氏之子杜衡。
看来今日可不是简单的舅侄叙旧，再加上这杜衡在场，恐怕事关乎虎符。
这杜衡本就诡计多端，什么馊主意都能想得出来，如今又在议政殿内，恐怕少不得一番唇枪舌战了。
议政殿建的极其宏大，能同时容纳上千人，只不过往日里只有五品以上官员能入内，不是什么重要时日里头最多两三百人而已。
如今朝会已经散了多时，此处没什么人，只有负责戍卫的士兵和来往的宫婢太监。
轿子一路到了大殿之外，其余的路需要走过去，宏大的广场上显得格外的空荡，而那议政殿便矗立在最中央。
“芷溪小姐，你可千万要记住老奴的话，别惹陛下生气啊。”
“好。”
芷溪深呼一口气，在父母死后她便没见过元帝，前世听说这元帝自从长公主死后便有些不大正常，常常听闻手段暴力，残忍至极，杀了不少人。
前世的传闻很难跟如今温润的元帝结合在一起。
“陛下，芷溪小姐来了，此刻正在门外候着呢”。
金吉贴身在元帝身边禀报。
“嗯。”
元帝点点头，并没有屏退杜衡，往日只要皇帝嫔妃或女眷来时，殿内官员都会回避，而杜衡却安然坐在殿内，元帝也没有让他下去的意思。
“小女芷溪自青州归来，特来觐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芷溪跪在殿中，伏地身子跪在冰凉的地板之上，额头紧贴着地面，一袭素纱白衣衬得殿内格外的肃穆。
此刻间她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一股审视的目光自上座袭来，纵使她跪在地上也能感受到那炽热如火的目光。
“溪儿，你快起来，朕等你许久了，你可算回来了。”
元帝的靴子踩踏在石砖之上，略显得仓促了些，正朝她的方向快速赶来，而芷溪始终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元帝走近面前，只见芷溪的衣服紧贴于身子之上，肋骨有几根都能数得清清楚楚的，顿时心疼起来。
“好孩子，你受罪了。”
芷溪还是一跪不起，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芷溪小姐，陛下让你起身呢。”
“小女不敢，小女父母犯下滔天大罪，如今溪儿来替父母请罪”。
元帝刚想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一瞬间脸色变了又变，长公主之死如今在宫中已经是一种禁忌了，芷溪这般说话无疑就是在触怒元帝。
“陛下恕罪，芷溪小姐不懂事……”
金吉使劲给芷溪使眼色，宫门前叮嘱芷溪的话，她此刻全然抛诸脑后了，她这是往皇帝的枪口上撞。
“你恨朕？”
芷溪抬起头，对上元帝的目光，他还是那样慈祥的面容，此刻的元帝就如同佛口蛇心的妇人一般，让人摸不透到底是何意。
“溪儿恨过，但一路所来所见让我不恨，也恨不起来。”
芷溪跪在地上，见元帝不说话，将早已准备好的话脱口而出。
“从青州而来，沿路无数人祭拜父母，人人皆称我父母冤屈，青州至京都千里，一路上每一个地方都有人祭奠，就算是垂朽老矣还是三岁孩童，无人不知晓我父母之名，但溪儿却深感恐惧。”
“恐惧？”
芷溪点点头，继续说道。
“大元开国数百年，溪儿自认无人之死能引动大元众多百姓祭拜，而溪儿的父母开创了这个先河，他们作为臣子在百姓心中的威望高过天子，这就是溪儿所恐惧之事。”
元帝看向芷溪的眼神深莫难测，如同一个无尽的深渊，根本看不出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溪儿父母罪在此处，陛下为江山社稷，芷溪无话可说”。
芷溪说完重重磕在大理石上，沉闷的响声回荡在大殿内，素来见识过场面的金吉，此刻也慌了神，慌忙跟着跪倒。
杜衡站在元帝身后，察觉到他气息平稳，很显然他没有生气，反而有那么一丝丝的舒畅之意。
伏在地上的芷溪，心脏砰砰砰跳动着，今日这番话要么能换来他们姐弟三人的平安，要么下一秒就下大牢，如若她赌对，往后便是一片坦途。
这番豪赌，她拿着姐弟三人的性命做押注。
呼~~
元帝深深呼出一口气，身体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泄出了连日以来的愧疚之气，心中顿时舒畅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