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公社的教师会上受到批评之后,沈金焕的心里虽然很憋屈,但对于分配给他的工作,干起来却毫不含糊,而且还要干好,这就是他的性格。
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己到底在哪里得罪姜志副主任了,对方却设法为难他又抓住他不撒手呢?
会议结束后,他明知这样一折腾又浪费了大半天时间,给按时完成任务带来了困难,于是只得尽快重返姜家梁大队,继续自己的工作,甚至晚上接上电灯照明,加班加点,终于赶第四天下午,将凡能写字的地方都写上了大幅标语。
等他回到桃树坡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金丝河水日复一日地潺潺流淌,因多日未下雨,河水清澈见底。
沈金焕沿着河岸上的生产路向村子走去,远远望见河边有两个人影在窜动。同时,还看见有人在河边洗衣。
在河边游手好闲的不是别人,是大队支书苏新明的儿子苏狗剩。
桃树坡大队支书苏新明年近四十岁时才得下这个儿子,因而生下后娇生惯养。农村人的习惯是越值钱的孩子,生下后取名时往往就爱给取个猫啊狗啊的。苏新明也就为儿子取名狗剩。
苏狗剩稍微年长一些时,觉得自己的名字太难听了,就自个改名单字鹏,叫苏鹏。可村上却没一个人喊他的大名,人们动辄就喊他狗剩。这个苏狗剩自幼娇惯成性,就仗着自己的父亲是大队支书,不学无术事小,却伙同村上的几个小混混们打得火势,偷鸡摸狗,成了一大祸害。
本来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尽管苏新明急得团团转,曾几次托杨媒婆给儿子说媳妇。但凡介绍到的女方家里人,一打听他儿子的德行,就避而不谈。这二货自己娶不下媳妇,见了人家的媳妇后,就猴急猴急,恨不得一把抓去。
这要是放在封建社会,八成都会成为衙内。
村上年轻的媳妇里面,漂亮秀丽的女人有的是。但是,她们却是戏台底下的婆娘——都有下嫁。
苏狗剩尽管有着贼心,却缺乏贼胆,常常想打漂亮媳妇的主意,甚至想得垂涎三尺,可自己的个头还不到一米六,就怕让人家男人捉住了打他。
当他看见田香草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望着她那俏丽的模样,心里一时就打起了歪主意。掐指头算算,苏逢民死了已经两个月左右,她田香草成了无依无靠的寡妇。自己即使怎么样,前面没有遮挡。再说一个没了男人的小寡妇也不是需要那方面的事么。自己在她跟前占点便宜,对两个人来说都是各取所需的好事嘛。想到这里,苏狗剩竟然是信心十足,心花怒放。
跟在苏狗剩后边的是苏家的另一个小混混叫苏猪成。他比苏狗剩小三四岁,早早辍学,却整天不离苏狗剩的左右,成其跟屁虫,偶尔也能揩一点小油水。
他俩转悠到小河边,看见田香草洗衣服时,这苏狗剩的两条腿都有些发软,走不动了。
田香草在河对面洗衣服,苏狗剩就顺势坐在河这边的生产路畔。这样,他好睁大眼睛端详那女人娇好的模样。
田香草在河对面看见了苏狗剩,她听人说过这货的德行,就假装没有看见,专心致志地洗自己的衣服。
苏狗剩见田香草不理睬他,就大咧咧地取出一根香烟点燃,吸了一口,接着唱到:
濛星子雨,
走扇子门。
姑娘睡觉瞌睡沉
醒来肚子上爬着一个人……
苏猪成也跟在后面鹦鹉学舌:
姑娘睡觉瞌睡沉,
醒来肚子上爬着一个人……
唱了半晌,无人理睬。苏狗剩又从路畔上向荒草洼洼上一溜,把胳膊和双腿都撑开睡得展展的,大声叫道:“香草,你认我摆下的这个姿势是个啥字?”
田香草看见对方指名道姓地叫她,也不好再不搭理,冷冷地回应:“苏狗剩,我没记错的话,咱们应该是本家。我还将你叫岁爸哩!岁爸,你放德行点好吗?”
“我让你认这是个啥字,咋就不德行了?岁爸也还把你没那么哩么!”苏狗剩反问。
一旁的苏猪成拍马道:“老大,你那香草娃不认得字。兄弟知道,这是个‘大’字。”
“不对,”苏狗剩在自己裆部摸了摸,“还有这一点哩。加上它,应该是个‘太’字。”
田香草懒得再理这个二货,就低下头去,只顾洗自己的衣服。
苏狗剩的所作所为,都被已经走到跟前的沈金焕看在眼里,他没好气地说:“我咋听见这里有狗在叫唤呢?”
苏猪成听见沈金焕的话里有话,为了讨好苏狗剩,竟充当起“英雄”来:“我老大正在这里谈情说爱,怎么牛槽里就伸出个驴嘴来了呢?”
正当这小混混为自己说出这句骂人的话洋洋得意之际,暗没防一个耳光重重的扇在了脸上。当他用手捂住疼得发烧的脸面时,沈金焕又顺着屁股狠狠的一脚,将其踢得一个仰板躺在地上。
苏狗剩在这方面比他的跟屁虫苏猪成聪明得多,他最清楚的道理就是猪羊怕杀人怕打,好汉不吃眼前亏。看见沈金焕气势汹汹的样子,他已经害怕了,连忙回话说:“我在这里和香草开玩笑哩!”
“开的啥玩笑,哪有叔父和侄儿媳妇开玩笑的理呢?”沈金焕恶狠狠地盯住他,“再在这里胡来,信不信我把你两个二货一起揍扁呢?”
苏狗剩一看情况不对劲,赶忙拉上已经自己爬起来的苏猪成就这么跑了。
望着两个人渣远去的背影,沈金焕向着他们的方向“呸”了一声。然后,他顺着河面上支着的列石走了过去,竟直到了田香草的身边。
田香草停下了正在洗的衣服,眼泪汪汪,只叫了一声:“金焕哥!”已经泣不成声。
对于田香草心里的苦楚,沈金焕是清楚的。
苏逢民去世两个多月了。死的人两腿一蹬,啥都不知道了,啥也不用管了。可活人的难畅谁又能理解呢?
田香草这样的少妇,新婚两个月左右就失去了丈夫,年纪轻轻却成了寡妇。这种恓惶,是谁谁都难以承受。公公婆婆尽管年龄还不上六十,丧子的悲伤使他们两个月了还几乎走不出这个悲哀。作为儿媳妇,她自己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还得做两位老人的思想工作。听说家里还有一位兄长,她结婚至今也没见过,逢民去世后也没有回来过。她真怀疑那个儿子是不是老俩口的亲生儿子,毕竟家里出了人命大事,你都不回来看看你父母还活着没有,看看他们是如何承受着这丧子之、痛呢?
自从苏逢民去世后,田香草惧怕出门,更怕见人。所以,一般没事就很少出门。堆下的这堆脏衣服也有段时间了,如果不端到河边来洗,就得担几担水在家里洗。夏天天气热,妇女们大都是把衣服端到河边来洗。她留神黄昏时河边无人,这才端着脸盆来洗衣服。不知道苏狗剩那货从哪里钻出来的,在她的面前乱骚扰。也不知怎么,当她看见沈金焕站出来为自己撑腰时,心里顿时有一股暖流在涌动。
“香草,天已快黑了,抓紧把你的衣服洗完。”沈金焕叮嘱。
“嗯!”田香草应承着,加快了洗衣的速度。
沈金焕蹲在一旁,也帮着为她搓洗。
天刚擦黑,衣服也洗完了。
等田香草把所有洗净的衣服盛在洗脸盆后起身回家时,沈金焕看天色已晚,想起刚才苏狗剩那样子,有些不放心,就说:“香草,我送送你!”
田香草也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