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文双目圆睁,死死瞪着墙上的血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右手紧紧握拳,皮肤表面青筋暴起。
“上头写了什么?”身后传来了上官君怡婉转悦耳的嗓音。 她的江湖阅历极其丰富,只是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景象,便已心中了然,将情况猜了个了七七八八。 “青莲姐姐在夜江南手里。”
钟文一字一句地答道,声音里透着难以想象的寒意。 “他想要什么?”
上官君怡似乎并不惊讶,而是接着问道。
“据他所说,如果我再次出现在他眼前。”钟文转过身来,眸中燃烧着熊熊火焰,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化为灰烬,“母亲和孩子,都会被炼成‘果子’吃掉。”
尽管不知道“果子”是什么,却并不妨碍他理解夜江南留下的信息。 “什么!”
饶是上官君怡心志坚毅,陡然听到这样的残酷手段,却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惊诧与愤怒之色,“这还是人么?他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在酝酿着什么天大的计划,不想被我阻碍。”
钟文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毕竟风晴雨已经败在我手中,或许在他心里,我是唯一能给他制造麻烦的人。”
“你、你打算怎么做?”
上官君怡伸出白玉般的柔荑,轻轻握住他颤抖着的右手,柔声问道。
“我相信南宫姐姐一定可以找到异人谷的下落。”钟文沉思片刻,缓缓答道,“在那以前,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找到之后呢?”
上官君怡又问,“如今叶长老在他手里,你投鼠忌器,只怕……” “我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天才和妖孽。”
钟文忽然露出一丝狞笑,声音变得无比怪异,“他若以为我不出手便可以高枕无忧,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么些日子的戒指老爷爷,可不是白当的。”
“戒指老爷爷?”
上官君怡一脸懵逼,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小婉,干活了!”钟文淡淡一笑,不再言语,反而对着步入院子的沈小婉招呼了一声。 “好咧!”
黄衫少女依旧是听话乖巧,有求必应,似乎颇有身为“苦力”的自觉。 紧随其后的风晴雨眸光潋滟,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凝视着钟文,面色平静,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 虽然还是寒冬,河面上的厚厚冰层,却已经渐渐开始融化,隐隐能够听见下面的汩汩水声。 冬天将到尽头,春天还会远么? 岸边十余丈距离外,是一个陈旧而简陋的茶肆,三面由木头搭成,罩在外头的布片早已满是疮痍,寒风自数不清的破洞中呼呼而过,吹得屋内冰冻三尺,寒冷刺骨。 茶肆靠河的那一面完全露天,摆放着数张木制桌椅,大多四脚不齐,在凌厉的劲风中啪嗒啪嗒摇晃个不停。 这样恶劣的天气里,生意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整座茶肆拢共只有一名客人。 此人看着约莫三十不到的年纪,白衣胜雪,腰配长剑,面容算得上英俊,唯有那高高的鹰钩鼻,却少许破坏了五官的和谐。 他穿得甚是单薄,在寒风呼啸的露天场所自斟自饮,怡然自得,仿佛不知寒冷为何物,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帝都方向,眼神深邃而犀利,却又隐隐透出一缕忧伤的气息。 “客人,这是小店自制的花生,请您尝尝!”
店小二是个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在生活的重压下,头顶却已经是光溜溜的一片,半根毛发也无。 “嗯。”
白衣青年木讷地点了点头,并不接话。
“听说战争结束哩!”店小二是个自来熟,热脸贴了冷屁股,却毫不气馁,反而自顾自聊了起来,“也不知生意会不会有些起色。”
这一回,白衣青年连“嗯”一声似乎都嫌麻烦,对他完全是不理不睬。 “昨儿小的还听两个天刀盟的好汉聊起来,说是这一战咱们大获全胜。”
店小二兀自滔滔不绝,“如今大乾帝国绝对算得上天下第一强国,女皇陛下小小年纪,还没登基几天,便威加宇内,真是了不起啊!”
“李忆如么?”
白衣青年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问道。
“客人慎言!”店小二面色微变,手指摆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嘘”的噤声手势,“女皇陛下的名讳,怎能随便乱叫?”
“李九夜现在何处?”
白衣青年似乎对他的说辞不以为然,接着又问。
“您是说……太上皇?”店小二搜索了一番记忆,这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就是李忆如他爹。”白衣青年提及前后两任大乾皇帝,皆是十分无礼,言语间不带丝毫敬意,“他现在在哪里?”
“这个……”店小二面露难色,有些不确定地答道,“应、应该在皇城里颐养天年吧?客人您、您要找太上皇么?”
“不错。”
白衣青年忽然缓缓抽出腰间佩剑,放在眼皮底下细细打量,轻轻抚摸,“我正要去取他的项上人头。”
“客、客人您说笑了。”
店小二登时吓得面如土色,嘴唇直哆嗦,“这、这样的玩笑,可不能乱开!”
“我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么?”
白衣青年转头看他,慢条斯理地问道。
“这、这皇城之中强者如云,戒备何其森严,小的听昨天那好汉说,女皇身边还有好多个灵尊大佬。”店小二看似惊魂未定,分析起来却头头是道,“客人您年纪轻轻,孤身一人,怕是都无法靠近皇宫哩!”
“你居然也知道灵尊?”
白衣青年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声音变得愈发轻柔,“可我与李九夜仇深似海,就是想要杀他,却该如何是好?”
也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他竟似铁了心要和一个茶肆的店小二讨论行刺皇族。 “这、这……客人您还有大好年华,又何必非要跑去皇宫送死。”
店小二吓得浑身发软 ,腿脚不停地颤抖着,磕磕巴巴道,“就算您实力高强,终究寡不敌众,除非、除非……”
话到中途,他忽然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除非什么?”白衣青年眼中寒光一闪。
“没、没什么,小的胡言乱语,您千万别忘心里去。”店小二额头冷汗直冒,险些就要哭出声来,“小的什么都不懂。”
“要么说,要么死,你选哪个?”
白衣青年手中的宝剑,不知何时已经架在了店小二的脖子上,吓得他险些当场失禁。
“前、前两个月,小的无意间听见一位大侠提起,说是帝都以东数十里有个地方,叫做、叫做‘万绝谷’。”店小二努力想要挤出一丝笑容,表情却比哭还难看,深恨自己多嘴,“据他说,此处异兽横行,凶险无比,一万个人进去,都未必有一个能活着出来,可若一旦全身而退,就会实力大增,无敌于天下,您、您若是真想对付太上皇,何不、何不……”
他话还没说完,白衣青年已经缓缓放下手中宝剑,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万绝谷”的传闻早已有之,对于大乾修炼者而言,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当初花花公子南宫临为了得到紫缘,故意在司马柔面前摆出一副心存死志的模样,号称为了突破天轮,要独闯万绝谷,不成功便成仁,吓得总督小姐当场花容失色,心乱如麻,为了挽救情郎性命,稀里糊涂便下药暗算了自己最好的闺蜜。 而司马柔之所以这般进退失据,便是因为传闻中的万绝谷实在太过凶险,曾经有无数强者闻名而来,想要一探其中奥秘,可一旦进入谷中,往往便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再也不见出来。 就目前所知,侥幸从万绝谷中活着归来的,唯有两人,分别是百贤庄庄主苏梦龙,以及紫阳剑宗宗主叶铭星。 这两人入谷之前,都还只有地轮修为,待到归来之际,却已经可以凌空飞行,竟然在短时间内脱胎换骨,跻身世俗顶尖的灵尊行列。 只不过二人却都宣称丢失了万绝谷中的记忆,对于修为为何会增长得这么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有了这么两个成功案例,在幸存者偏差的作用下,广大修炼者登时疯狂了起来,竟似完全忽略了谷中凶险,从五湖_四海纷至沓来,趋之若鹜。 这样的情况,整整持续了数十年之久,此后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全身而退的幸运儿。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于万绝谷的热情渐渐退去,原本门庭若市的山谷口终于恢复了往昔的宁静。 而神秘莫测的万绝谷,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苏梦龙和叶铭星这两大灵尊自从回来以后,也始终处于闭关状态,与世隔绝,一心潜修,就连不久前那场牵动整个修炼界的旷世大战,都未能让两人再度亮相。 “万绝谷?”听见这个名词的瞬间,白衣青年并不觉得好笑,反倒眼睛一亮,仿佛被打开了新的思路,“你说得很有道理。”
此时的店小二已是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几乎处于崩溃边缘,哪里还管他说些什么。 我一个人,要向整个天下寻仇,的确力有不逮,不若干脆赌一把,去那个鬼地方闯一闯,若是成功了…… 白衣青年的目光越来越坚定,看着店小二温和地问道:“你叫什么?”
“小、小的叫作王伦。”
店小二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支支吾吾地答道。
“王伦,我记得了!”白衣青年淡淡地说了一句,忽然归剑入鞘,翩然转身,也不见如何动作,很快便消失在视线之外。 目送他离开,店小二脸上的惊慌和恐惧瞬间消失无踪,身躯也停止了颤抖。 “又一个。”
他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之中,忽然透射出诡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