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一直在寻找能够自杀的东西,但是很遗憾,除了墙壁什么都没找到。我见过很多自杀的方式,有喝洗洁精的,有喝洗衣粉的,有吞铅笔头的,还有撞墙的,但是最终的结果是死不了,面临他们的是比死还难受的电击。每次有人自杀,所有的人都会进去看,一批批进去,很多人吓的尿都来了,很多人不敢自杀,因为怕死不了,出现更严重的后果。”
撇过薛思远脸上那恐惧的神色,苏皓完全能明白,他在临沂四院究竟经历了什么。似乎想到了什么,苏皓询问道:“你怎么不想办法逃跑?”
薛思远自嘲一笑:“我就这样说吧,所有的窗户都有铁丝网,包括厕所,每次进行点评课的时候,门口有10个家长站着,如果你练过拳击,我觉得可以尝试一下,但我们大多数都是十几岁,根本敌不过他们。出逃和自杀的后果一样,曾经有拿着一根筷子当刀出逃的人,被抓回来后,进行了非同一般的折磨,你可能无法想象,抓他的人,正是他的父母。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我才发现,来这里的很多人都不是网瘾,网瘾只占到百分之十。网瘾只是一个幌子,包治一切不顺从才是真的,大家的原因都是不听爸妈的话,还有一些人是被自己老婆或者老公送进来的,收治年龄范围是10-80岁。我敢拍着胸脯说,这些都是家长的原因,有不识字封建思想的农民,也有性格偏执的教授和政府官员,也有极个别的是做夜场的,混社会的,还有给人当小三的。杨永信对任何人都接纳,只要你给钱,他就让你达到想要的结果。”
听完这些,苏皓这才明悟。被送到临沂四院的人不是没有反抗,而是反抗不了,外加上反抗后要承受难以想象的折磨,所以大多数人都不敢反抗。薛思远抱着身子,颤声道:“我在临沂四院有着长达半年的漫长生活,最开始,我需要学习那里的生存法则,曾经我在走道上说了一句脏话,被人举报说成出口成脏,然后送进13号病室,被一阵电击。在这期间,我见过许多以前不听话的盟友,在每次点评课后,都下跪忏悔,眼泪鼻水狂飙。很多家长看得他们孩子的表情,都很满意现在的状况,一直很感激网戒中心。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都是盟友们故意装的,每个人都有求生欲望,杨永信活生生的把我们逼成了演员。演技的高低,将会在下一次电击的时候体现,演技好,用的量轻,演技不好,那种恐怖感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苏皓听到这里,一张脸瞬间冷了下去。这哪里是在帮助孩子戒网?这根本就是用电击来逼迫孩子去伪装,去戴上假惺惺的面具!薛思远继续道:“明白这些法则后,我一直在寻找有没有大蒜之类的东西,期望能让我在点评课里的表现得更真实一点,眼泪流得更多。但是很喜欢,我没有找到,所以只能欺骗自己,将自己的过去夸大,往最坏的方向说,只有这样,才能体现来这边改变的有多快多好。说来也悲哀,为了求生,我们这些人,有的说自己出租屋里藏有几百公斤毒品的,有的说打架一次叫几千人,甚至一个人抢劫银行几个亿。呵呵,我们才十几岁,怎么可能会达到这种程度?但我们必须这么说,因为过去犯的越错,说明现在改变的越好,为了生存,只得服从里面的套路。”
说到这里,薛思远眼中已经遍布泪水。苏皓知道,他们进入临沂四院的人,为了活着连尊严都丢了,唯有丢掉尊严,他们才能更好的活着。“上午是点评课,上完后,一部分人会送到13号室进行电击,因为他们的演技太烂,不够真,而另外一部分演技好的人,才能到宿舍吃饭,进行难得的午休。下午是户外训练,训练完回到宿舍写日记,内容必须要忏悔,越多越好。到了晚上,会有一个专门的负责人将各个班的人召集在一起,让那些白天表现不好的人进入13号病室,躺在黑床上进行电击。所有人都特别怕,因为都担心自己的名字被点到,每个做完电击的盟友必须喊谢谢,有新来的盟友不懂规矩,没说谢谢,然后被强行接受强度更高的电击。其实有些人演技很好,但却因为违反条款而被电击,在这里的条款很多,差不多100条,只要违法其中一条就会电击。比如2个人不能窃窃私语,一旦交往过密,便进行电击。比如3个人以上长期扎堆说话,将被当作团伙嫌疑,也会被电击。每天都有很多人被电击,因为这些条款根本不可能完全避免,那群人,简直就是茹毛饮血的恶魔!”
看着薛思远那咬牙切齿的模样,苏皓深感同情。他拍了拍薛思远的肩膀,安抚几句,再度询问:“你们为什么不联合起来反抗?”
“因为人人都会自保!”
薛思远直言道。“里面所有秘密都公开化,谁都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临沂四院故意安排的,都害怕被下了套,然后送进病房里点击。”
苏皓无言以对。并不是这些人不想联合反抗,而是怕自己身边的人都是临沂四院的卧底,为的就是测试他们的叛逆性。这个戒网中心,着实将人性的扭曲演绎到了极致。“在这里面,每天都吃白豆腐,到了晚上12点才能睡觉,被送进这里的人,有的压根就不是网瘾少年。有一个盟友,他每次考试考第一,突然有一次考了第5名,家长很不满意,就送他进来了。还有上学回家,本来5点可以到家的,结果6点到家,也被送进来了。有盟友跟家长走在一起,路过网吧朝里面看了一下,他妈就怀疑他网瘾犯了,便又送进来了。各种理由被送进来,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当大家恐惧电击,已经变的很听话时,仍然有一些家长会挑刺,追求完美,换而言之,就是必须要自己的孩子听话到无条件服从。”
苏皓眸中含着怒火,却又有些不解:“既然这个地方如此黑暗,你们出来的人为什么不举报呢?”
“有谁会相信一个孩子的话?”
薛思远很是讥讽。“而且,很多人都怕再度被送进临沂四院。”
“杨永信说过一句很有深度的话,不管你跑到天涯海角,只要不跑出地球,家长不满意,他就有能力把你抓回来。事实确实这样,有跑到西藏还被抓回来的,也是如此,让不少出院的盟友都不敢忤逆父母的命令,更不敢举报。这也使得很多家长都拥护临沂四院,他们沉迷在这种虚幻的亲情中不能自拔,根本看不到真实。他们知道没有网戒中心,没有电击,他们的孩子将不再听话,还有可能出现被报复。曾经有记者报道了临沂四院,竟被网上黑的一塌糊涂,还打算去占领电视台,为杨永信讨要说法。也是如此,使得很多出院的盟友都对临沂四院产生了极大的恐惧,大多数离家出走的人,成了反侦查专家。他们不敢使用身份证,抛弃以前的交际圈,换手机号码,对任何人都不信任,在一些不需要身份证的黑工厂和黑作坊,讨要生活,维持生计。比起临沂四院,他们觉得很知足,因为也不用过提心吊胆的生活。有个母亲曾经8年没见到自己的孩子,他通过了很多人带话,告诉这个孩子,只要他回来,保证不送去临沂四院。”
说到这里,薛思远忽然看着苏皓。“这个时候,你觉得那个孩子会相信母亲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