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言留完。
最后安语和千野回到房间后,她始终没能摆脱这虚假世界的情感,把被子掩过头,躲着啜泣起来......
父亲这是在交留自己存在的痕迹。
待到儿女都回去后,他又将在厨房里对着神像祈祷的老太太叫了过来。
“老妈,莫用的,算了吧。”
“俺能够在这个时候和你一起,已经感觉很满足了......”
老太太布满褶皱的手放在男人脸庞。
她颤抖着,像是在回忆起以前男人小时候,她也曾那么抚摸过对方。
“说啥傻话,恁没事的!”
“幺儿不怕哈,都会没事的......”
窄窄的土墙房里,昏暗灯光下两母子就这么互相望着。
那是从自己肚子里掉出的骨肉。
老太太不可能不心疼。
每当想起男人小时候步履蹒跚的跑动,嘴里嚷着要吃瓜子,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老泪从眼眶中冒出,不停在周围打转。
月光下。
村子显得格外静谧......
安静祥和中,男人选择枕着老太太的胳膊睡最后一觉。
就如同以前那样,他也是这样靠在母亲手臂上,蜷缩在母亲怀里睡着。
鸟雀扑棱翅膀从漆黑空中掠过。
一夜没有想象的那么长,在短暂留念中就这么过去......
......
...
翌日。
在房间内早已醒了的千野和安语没有选择起床,而是躺在原本的位置上,望着头顶竹板上堆积的玉米棒子。
村民们的动作很快。
和小说内容里说的完全一模一样......
他们压根没有办法等待到第三天的期限时间来临,毕竟会对生命产生威胁的东西,普通人自然想到越早处理那就越好。
昨天的送礼只是铺垫。
他们之所以会送些东西到老太太家里,也只是为了给心里一个勉强慰籍......
在屋子里。
千野和安语都能听到一群村民从远处赶了过来,村长带头说出他们整理好的话,大致意思也就是要带男人去刘秦山那儿。
“这才两天,大伙儿多给俺儿子一天时间成不?”
“老太太没求过你们啥子事,今天这就当是跪下来求你们了!”
“一天,就一天......”
“刘老爷子都说的一天,求求大伙了......”
“......”
老太太在门外跪着。
本就佝偻的身子不停往地面磕头,光是听着哭腔就让人感觉心里难受。
但,没办法......
当利益危害触及本身时,没有多少人会有大度。
说来的确还剩一天的时间,可要把男人带到后山挖坑埋掉,并且还要做法事什么的,村民们都担心到时候时间太紧。
要是一不小心发生意外,那谁能够担得起......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决定拿些人把老太太拉起来,拿些人将屋内的男人给抬出。
相比自己母亲的痛苦,男人脸上神色就要显得平静许多。
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将会死去的事实,他如同没有情感的假人,就这么躺在村民们自制的担架上,望着蓝得透彻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太太还在哭,嘴里还在不停祈求着大家别这样做。
只是一个身体素质不怎么好的老人,怎么能拗得过周围“拉起”她的村民。
她只能眼睁睁的。
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抬出去......
人群的喧闹变得渐行渐远,门口只剩下老太太独自无能坐在地面哭泣的声音。
她在抱怨老天爷的不公。
念叨着老一辈总爱用来骂人的那几句话......
她本身是相信神佛的。
只是现在的她,并没有得到任何神佛的帮助。
...
“千野,我感觉好难过。”
躺在床上的安语小声说道,她努力克制住自己哭出声,眼花在转悠个不停。
实际上。
千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没有安语那么将情感带入得那么深,只是稍稍侧过脑袋,看向不远处木桌上放着的两个汉堡盒。
那是男人带给他们的,对方自认为的城里新鲜的吃食......
顿了顿。
千野回想起刘秦山曾经说过,在埋掉男人的时候还需要做上一场法事。
所以他坐起了身,对安语提议道:
“要不我们去看看吧。”
想了一下千野又补充着。
“就当是为他送行......”
“嗯。”
安语点头,也跟着起了身。
她并没有刚来这个世界那会儿的模样,出个门需要精心为自己打扮一番,或许挑选很久认为好看的衣裳。
只是简单用湿毛巾擦了擦脸,然后漱了口,就和千野推门出去......
老太太还坐在门旁。
她应该是哭得很累了,喉咙里现在只能发出沙哑的呜咽声,袖子沾染着满是从脸上抹下的眼泪。
“奶奶,我和小语去给父亲送行。”
千野看着对方说了那么一句话。
不过老太太好像是没有听到,又兴许此时她大脑已经空白,完全没在意周围的任何东西。
闻言。
她也依旧是刚才的样子,并没有半分特别反应......
人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之下,大脑会自动屏蔽身旁的一切。
千野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也没有太过啰嗦,就这么带着安语朝后山走去......
村民们离开也有好一会儿了。
远远看去,刘秦山的家里也是个没人模样。
估计着他们已经拿上家伙上山去,说不定现在已经抬着男人走到了半山腰......
千野和安语的速度提快了一些。
走过郁郁葱葱的小路,他们已经能够看见正在山腰上挖坑的村民。
逐步靠近。
恰好等走到村门身旁时,土坑也就挖成,男人也就刚好被放了进去......
他没有说话,躺在土坑中也没去看周围身旁的神情。
刘秦山此刻穿着一身道袍就站在土坑边上,他抬头望了眼天色,随即吩咐着。
“可以埋了。”
哧,哧......
是铁锹铲在土里的声音。
没有直面过这种生死离别的安语扭过头去,不敢观看土坑中在这个世界扮演自己“父亲”的男人。
一捧捧黄土将男人的身体盖住,他身上本就不太干净的衣服,被黄土淹没时竟没感受到多大别扭......
先是双腿。
然后是身子......
直到只剩一个脑袋裸露在黄土之外时,男人才忽然瞥见千野和安语两人。
眼神中,他仿佛很惊讶自己的孩子跟了过来。
也仿佛不想让这种狼狈模样被自己孩子给看见,下意识间有几分躲避意味......
但他最后还是习惯性的咧出笑容。
轻轻张嘴,似乎想要告诉千野和安语。
“别怕,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他话还没有完全说出口,另一捧黄土就泼在了他的脸上,笑容也被掩埋在这深山中......
“我他妈......”
饶是没有为剧情产生多大情绪的千野。
在见到男人离去的这一幕,还是没忍住心给揪了一下。
身旁负责活埋的村民心情也很是复杂,他们感觉自己手中的铁锹今日好像变得格外沉重,仅仅是挖上那么点点土,手腕就有些颤抖。
穿着道袍的刘秦山紧皱眉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景象见得太多,他似乎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心里掐着时间,一脸严肃仿佛只在意这场法事的成功与否......
总算。
最后的一铲黄土淋上。
旁边负责埋人的村民都摇着头,往后默默退了几步,想凭借拉远些的丁点距离,去摆脱今天自己所犯下的罪。
“差不多了,你们再往后退些。”
刘秦山说道。
同时从道袍中拿出了几样怪异的东西,又拿出了些千野平日只在老式恐怖片里才能看见的物件儿......
他先是在土坑周围插上几根蜡烛,然后又用一些红绳将蜡烛给缠上,由于蜘蛛结网般一层层链接起来。
掏出火柴,点燃蜡烛。
千野静静在不远处看着所有流程,试图在这其中看出什么。
只不过,下一刻他就见到了一样自己格外熟悉,但又有点陌生的东西......
白色粉末。
刘秦山在点燃蜡烛后,就掏出了一把不知由什么东西磨研成的白色粉末,捻在指尖往土坑中轻洒。
这勾起了千野之前的回忆。
隐约中,他记得自己之前在林小小身体里时,去到那所谓发生异常的“民安路”遇见江良时候,后者也掏出了这种奇怪粉末洒下。
之所以觉得这种粉末诡异......
是因为千野在其中没有感受到半点关于怪诞的气息,但本身拥有怪诞能力的自己,却莫名的对这玩意儿有股抗拒。
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
就单纯是一种,不想接近,貌似那玩意儿是什么肮脏东西一样,有些厌烦看见。
“和江良的粉末几乎相同,只是这股子能力,好像比江良的要强上许多......”
观看法事的过程并非没有得到任何收获。
千野在发现白色粉末的问题后,第一时间就联想到江良会不会与这刘老头有什么关系。
如果只是从粉末给予的能力强弱来判断......
江良有点徒弟味道。
从某种角度看,要说刘秦山是江良的师傅,倒也还说得过去。
“不对,不符合逻辑。”
千野回到了问题本身。
“刘秦山不是受害者的结论已经被推翻,他只是这个世界中的npc而已,除非江良进入过这个世界,不然他们俩之间是八杆子打不着......”
恐怖世界按理来说不存在两次进入。
除了像“雨田高中”那种,拥有前传和后续的故事链接。
假设江良真的接触过刘秦山,那么唯一的可能性,也就只有对方进入到这个链接这个剧情的另一个世界......
当然。
光靠猜测是没用的。
已经在这方面吃过亏的千野,心里暗暗下定主意,等有时间得找刘秦山试探一下。
要是江良真的曾经进入过这个世界的故事前传,与刘秦山接触过,那对于前者的身份问题,也就差不多弄懂了......
法事没有做太久时间。
粉末洒完后,刘老头就静静在一旁观察,等到蜡烛燃烧到红线位置,把几根捆绑在同一高度的红线全部烧断后,他紧皱的眉头也就放松下来。
“可以了,大家回去吧。”
刘秦山低身将黄土上的物件慢慢收回。
有村民不太放心,试探性的弯腰问了一句:“刘老爷子,这样就成了是吗?”
“嗯,他身上沾染的邪祟不会再出来了。”
刘老头没有转头的直接回答道。
闻言。
周围的村民也都松了一大口气,心中悬着的那块石头也就放下,至少不会因邪祟复苏到村子里到处作乱的事情担心。
不过,亲手将同村子村民给活埋这种事,他们心里还觉得有些疙瘩。
离开时犹豫了一会儿......
他们又停了下来:
“那,老三他......”
“死了。”
刘秦山不带任何感情,直接把事实答案说出。
实际上这事就算是白痴来了也能看明白,一个大活人,都被埋在土里那么久,除非他不是人,不然怎么还能活下去。
这个问题,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村民们明显叹了口气。
他们似乎有些后悔,又似乎有些释怀,不过都没有再讲些什么,转过身子拿着铁锹就准备离开。
“噫?小野?”
总算有人发现了一直站在他们后方的千野和安语。
这群村民就像是做了什么极大的亏心事,当看到被自己亲手埋掉的老三儿子站在面前时,他们双腿竟一下子杵在原地。
甚至还有个别在发抖......
开什么玩笑?
老三儿子再怎么不成器,可那毕竟是老三的亲儿子。
这又正值年轻力壮的年纪,要是此刻从怀里掏出一把菜刀,逮谁砍谁,那该怎么办?
“小野啊......俺们,俺们这也是迫于无奈。”
“这...你别怪咱们哈......”
“......”
说起话来都有些不利索。
其中几个村民互相使着眼色,仿佛是在交流万一千野真有什么暴起行为,那他们就一起出手控制住,千万不能让千野拿出什么锋利器具来。
“没事,我不怪你们。”
千野淡然回答道。
平静至极的模样都让村民们感到很是意外,几人对视一番,然后道着歉从千野身旁离开。
途中路过抿着嘴唇,别开脑袋不敢去看那埋着男人土坑位置的安语......
不久。
这儿也就只留下了千野,安语,还有刘秦山三人。
期间的氛围很是僵硬,刘秦山没有多大反应自顾自收拾着做法事的东西,千野也就沉默着站在原位,像是在等着对方什么。
而待到刘老头把最后一根蜡烛给收入道袍中后,他也扭过头来,看向了一言不发的千野。
“你倒是有些特别,和其它外面来的人都不太一样。”
其它外面来的人......
根据这个说法,千野也加深了刘秦山曾经见过江良的可能性。
当然。
他现在还不想去问这件事。
之所以会留在这里等刘老头收拾东西,千野想问的是另一件。
“关于村子的三个要求,这个我就暂且相信了,在这一个月之内我也会按照这三个要求好好待在生活。”
“不过在这之前......”
“我想问问您。”
“镇上的那些邪祟,真的只会乖乖的在镇子里么?”
这是目前最重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