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协议,7月20日下午6点之后,安全通道就会从南到北次第关闭。
首先关闭的是蒙特雷,关闭时间是7月20日下午6点;然后是拉雷多,关闭时间是7月30日下午6点;然后是诺科纳,关闭时间是8月10号下午6点;最后是奇卡索,关闭时间是8月20号下午6点。 相应的,谢尔曼会提前1天在这4个地方分别交还俘虏。 整个安全通道的开放时间,也就是美军从墨西哥的撤退时间,从6月30日到8月20日,持续时间长达1个月又20天。 报纸上将这一条长达800多公里的归家之路,称为美国军人的‘血泪之路’。 夏季的墨西哥和德克萨斯,阳光像是炽烈的火一般流淌。 这些被收缴了所有武器和给养的美国士兵,只能顶着烈日,一步一步地向北挪动。 他们甚至都不敢停下来,因为只要一停下来,等待他们的除了印第安人的铅子,还有自己人的抢夺。 在这一条路上,水和粮食是最珍贵的东西,他们身上的所有值钱的东西,早就在路上花光了。只有抢夺同伴,才能让自己活得更久,走得更远。 沿途也有记者,这些记者对于他们的惨状表示了极大的同情,并口口声声告诉他们一定要坚持下去,补给站就在前面——可是,记者们忙着拍照片,忙着写稿子,忙着观察人性的丑与恶,忙着构思怎样给愚蠢的读者一个振聋发聩的呐喊,却没有一个给这些人提供过真正的补给。 记者们宁愿将自己的水用来洗手,也不愿意给他们分上一滴。 他们甚至怀疑,这些记者们巴不得他们死得越惨越好,这样才能为他们提供足够惊悚的素材。 实际上,他们并没有猜错。这些天来,记者们已经厌倦了拍摄盘旋的乌鸦、膨胀的尸体、血红色的道路……现在他们在美术家的指导下,开始追求一种苍凉、绝望、寂静的美! 西部就应该有西部的样子! 当兀鹫停留在一具奄奄一息的人体旁边,耐心地等待着他死去…… 或者一株野草从膨胀漆黑的尸体胸腔里倔强地钻出头来…… 或者一个蹒跚的军人在烈日下跋涉,直到死也不愿意脱下他那一身象征荣誉的军装…… 这些,都是能够吸引眼球的东西,能够震撼人心的东西,都是无可比拟的美! 就像是洁白的圣徒应该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就像是美丽的奥菲尼亚应该溺死在池塘里! 就像是普罗米修斯应该被悬挂在悬崖之上! 对于记者们来说,他们的审美观其实是千篇一律的雷同,并且自从报纸诞生以来就没有改变过——一切能带来流量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在记者们不遗余力的报道之下,这一条‘血泪之路’简直成为了一条死亡博览会,在这个还没有‘马赛克’的年代,报纸上一张张黑白照片更是成为了所有读者的噩梦,以及疯狂的谈资! 恐惧在活人的心中蔓延,让人颤栗,却又忍不住一遍遍地回想。 西部,不止是西部的样子,更像是地狱的样子! 安全通道上的尸体会走路。 从蒙特雷到拉雷多的这一段路上还好,从拉雷多东岸诺科纳这一段路上,倒毙的尸体突然就多了起来,从诺科纳到奇卡索更是翻了一倍。 唯一的区别是,当倒在诺科纳以南的尸体基本上都晒焦了的时候,诺科纳以北的尸体还新鲜得冒汁。 即便如此,最后成功到达奇卡索的美军士兵依然还是有2000多人。 年初10万美军南征墨西哥,最后便只剩下了这2000人的余烬。 也许是出于巧合,当年塞米诺尔人从佛罗里达迁往俄克拉荷马,所行经的路线恰好与如今美军北撤的路线垂直,最后在奇卡索这个地方交汇。 一横一竖,形成一个‘十’字。 这两条路都有一个相同的名字,都叫做‘血泪之路’。 …… 7月20日下午5点59分,蒙特雷最南端的大门被一个印第安人哨兵给按时关闭了。 当时还有两个美军好不容易地第五区的地狱里爬出来,眼看里踏进那一所‘门’只有一步,但是哨兵却在这时候做出了关门的动作。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没什么,两个侥幸生还的美军士兵激动得相拥而泣,门后的记者也都一窝蜂地涌上了前去,想要获得更多的第一手资料。 可是在他们热泪盈眶地感谢完上帝的照顾之后,却发现那个印第安人哨兵并没有给这两个幸运的美军士兵颁发通行证。 没有通行证就无法得到沿途的补给,也无法得到印第安人的安全保证,谁也不知道在这一条路上他们会遇到什么——不,谁都知道在这一条路上他们会遇到什么! “抱歉,通道已经关闭了!”印第安人哨兵面无表情地解释到。
“可是他们已经来到了这里啊!”记者们为这两个美军士兵辩解,“所有人都看见了,他们有一只脚都已经踏进了那一扇门!”
“通道已经关闭了!”
印第安人哨兵面无表情的再次解释到。
“印第安人先生,你不能这样做!你的心中难道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了吗?他们千辛万苦才从第五区逃出来,你知道他们有多努力吗?”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记者努力地质问着这个印第安人哨兵。
“努力?”哨兵将目光看向这个记者,说到:“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光靠努力就可以活下来,那么印第安人和黑人就不会只有这么一点了!”
“上帝啊,不要这么冷血好吗?”
记者们说:“他们饱尝艰辛,历经苦难,最后才终于踏上了希望之路!印第安人先生,他们的家里还有父母在等着他们团聚,还有孩子在盼望着他们回家,还有他们的妻子不知道流了多少泪——难道你就不能看在上帝的份上,给他们一点同情吗?”
“首先,我不知道什么是上帝,我不用看在它的份上,”哨兵摇了摇头,说到:“其次,虽然我很努力地想要给他们同情,但是一想到我是个印第安人,我就同情不起来。你看看这里——” 哨兵拉开自己的衣襟,胸膛上有一个巨大的被烙铁烫过的疤痕,上面的字迹显然是后来被刮掉了的,但还是可以看得出,那是一个曾经在墨西哥湾很流行的奴隶印记。 “——看见了吗?”
哨兵指着那个黑褐色的疤痕说到。
那个记者的眼神闪躲了一下,但还是坚持问到:“不管怎样,他们作为最后一批进入安全通道的人,无论是对于你们印第安人还是对于白人来说,都是有价值了——我打算给他们拍一张照片,你也不希望我拍到的是两具尸体吧?这对于你们的声誉是个极大的打击,相信我,我做得到的!”“唔,你终于说了点我觉得有道理的东西,”哨兵说到,“他们的确很有新闻价值——但是,我不在乎!”
“天啊!”
记者悲叹到:“一个没有怜悯之心的民族,是一个没有前途的民族……”
…… 哨兵转身走进了哨所。 从现在开始,这个哨所以南便不会再有美国人的存在了。 如果有,那一定是看错了。 哨兵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于那两个白人士兵来说,的确有些不太公平。他们在看见安全通道的南端哨所的时候,一定曾经在心中燃起过希望吧? 可是自己给了他们希望,却又给了他们绝望。 他们应该很痛苦吧? 哨兵知道,那一定是很痛苦的——他经历过。 他是故意的。 只是他还是有些不太死心,说不定他的孩子还活着,也许会在拉雷多,也许会在诺科纳,说不定会在奇卡索,和洛岑一起被那位白人将军给放回来了呢? 子弹出膛前的瞬间,非常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