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桑科-威特科就这样被赶出了教室。
他在山谷里游荡,耳边听着山谷那边传来的郎朗的读书声。曾经让他烦躁无比的声音,现在却像钩子一样钩着他的心。 山谷里的云雀、鹧鸪、山鸡都在欢快的鸣叫,还有青蛙、田鼠、黄鼠狼在窃窃私语,山风从树叶中间来回的吹过发出簌簌的声响……这些曾经让他流连忘返的声音,现在他却只觉得焦躁。 “读书有什么用?”他手里拿着一根新鲜的树枝,将它像是剑一样挥舞,沿路上新鲜的蕨叶还有盛开的迎春花都被他斩得一片狼藉。 “能换钱吗?”
他冷笑着自言自语:“洛尔琴-泥鳅小学都没有毕业,阿瓦达-扬库洛夫斯基也没有上过中学,还有那个大卫-斯科特据说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能杀死敌人吗?”他看着手中的‘宝剑’,不屑地说到:“那些书呆子,我一个可以打十个。即便是用枪,他们也不是我的对手……砰!砰!砰!”
他将手中的木棍端起来,好像那就是真枪一样,口中发出‘砰砰砰’的枪声。 一条斑鬣狗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扑到他的身前。 他用手摸了摸斑鬣狗的脑袋,说到:“那就让他们读书去吧!这个国家想要强大,光靠读书怎么成?总得有人来种地、挖煤或者搬砖什么的……我要做一名伟大的将军,像血狼或者水车那样!”
他不知不觉地回到了自己的小茅屋。 茅屋里黑咕隆咚的,只有一堆枯草和一床被子,人和狗都睡在里面。 同学们说他的身上有一股斑鬣狗的臭味,倒也的确没有冤枉他,他一直和狗睡在同一个窝里。 他从枯草堆里扒拉出一本《孙子兵法》,这本书都被他翻烂了,他现在甚至都能准确地说出哪一个字在第几页第几行,但是这没有什么用,结业考试并不考这个。 结业考试考的是数学和历史,他对数学一点兴趣都没有。 历史他倒是感兴趣的,但是那一本《美洲史》在他看来实在是漏洞百出。那个名叫‘肥皂’的作者就像是没有常识一样,编出来的故事可以和白人的‘圣经’相媲美。 达-桑科-威特科很难说服自己相信这就是印第安人的历史! 他将那本《孙子兵法》哗啦啦地翻了一遍,然后将它扔给了斑鬣狗。 “疯狗,你该看看这个!”
那条斑鬣狗在书上嗅了嗅,意兴阑珊的躺在了窝里,显然对这个东西不感兴趣。 达-桑科-威特科最后从稻草堆里摸出了一柄斧头。 那是他的父亲给他留下来的。 年初搭建好这座小茅屋之后,父亲对他说:“你也算是长大了,当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跑遍马德雷山了!这里的山林里可能有熊或者其它什么的,你拿去防身吧!”
达-桑科-威特科知道,在父亲的眼中,只要不是白人,这山林里就没什么危险的。 这一只斧头的斧柄有达-桑科-威特科的胳膊粗,长度大约也有他的胳膊长。对于成人来说这只是一柄短斧,但是对于达-桑科-威特科来说,这却是不折不扣的长兵器了。 斧刃开裂了,但是作为一个3斤重的锻钢兵器,刃口开不开裂并不重要,哪怕是用斧背砸也能轻易地砸开一只长尾鼬的头盖骨。 “疯狗,我们去打猎吧!”
达-桑科-威特科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下子从乱草窝里站了起来,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幽深的山林。 …… 帕布利肯学校一开始并不只是教授数学和历史这些的。 来自北部的印第安人拓荒者们来到这山林中,一开始说是要在帕布利肯河边建造一个纺织工厂,但是没多久就倒闭了。 据说是从密苏里省那边过来的纺织品,成本低得简直不像话,帕布里肯纺织工厂可以直接买他们的成品,然后再向北面销售,居然比自己制造都还要有赚头。 于是规划中的帕布里肯纺织工厂就这样成为了一个转口贸易公司,拓荒者们摇身一变成为了从事国际贸易的商人。 与此同时,帕布里肯学校也放弃了原本的‘军事’、‘搏击’、‘物理’、‘机械’等等课程,只保留了与贸易相关的学科。 这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就像这些年印第安联合酋长国的领土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一样,什么东西都是一天一个样,人们往往睡一觉醒来,就发现世界又变了。 但是留了一级的达-桑科-威特科还清楚的记得,前年的时候,学校里的高年级还有一个奇怪的学科。 测绘! 就是将周围的地形地貌画成地图,在上面标上高度、长度等等数据——达-桑科-威特科当时特别喜欢这一门学科,可惜随着乔克托州涌入了越来越多的居民,已经不再需要人测绘什么东西了。 学校就将这一门课程给取消掉了。 ——要不然的话,达-桑科-威特科绝对可以成为帕布里肯学校的学霸。他闭着眼睛都知道乔克托州的哪里有什么。至于高度这些东西,他并不需要用工具来测量,他用眼睛估算出来的数字有时候比工具都还要精准一些。 达-桑科-威特科还记得当时的毕业项目是‘猎杀灰熊’! 虽然说作为测绘学科的结业项目是‘猎杀灰熊’听起来有些不合逻辑,但是学校建立的初衷也并不是培养一群只会画图的学生,而且对于学生们来说,‘找到灰熊’比‘猎杀灰熊’显然要更难一些。 自从人类掌握了火枪技术之后,‘猎杀’变成了一项很简单的事情。哪怕是达-桑科-威特科这样的小孩子,手里拿着一支短枪,就敢和灰熊单挑了。 印第安人的小孩子并不金贵,达-桑科-威特科有1个姐姐、2个哥哥、3个弟弟和1个妹妹,并且他的父亲似乎还打算再生几个。 达-桑科-威特科完全有觉悟,哪怕自己死了,他的父亲准保能让他的女人在几个月后再补生一个,满足阿美利加联合酋长国‘生育奖励制度’所规定的奖励条件。 印第安人小孩和白人小孩也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当他们开始学会走路的时候就得学会干活,绝大多数孩子干的第一项农活是‘剥玉米’,有很多好奇的小孩子是被玉米粒噎死的。 幼儿生下来之后,能不能吃奶都要取决于自家养的狗或者牛产不产。 这个世界对于印第安人并不友好。 但是,对于绝大多数印第安人来说,生活难道不就是这样的吗? 难道生存可以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 “虽然说测绘是高年级才会开始的课程,但是又没有规定说只有高年级才能参加这样的考试?”
“读什么书啊?我直接参加结业考试,拿个5分,然后就可以从这所破学校毕业了!”
“我达-桑科-威特科,将来要戴三色翎,穿羊绒呢,娶银叶-艾尔温,抱着黄金枪站在国王宫最高的台阶上……” 达-桑科-威特科掂了掂手里的斧子,昂首走出了自己的小茅屋。 远处的读书声被他踩在脚底,和深林里的枯枝败叶一起在他的赤脚下折断,碎成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