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薛蕙这么说,春芽脸色登时煞白煞白的,一点儿血色也没有。她没想到薛蕙那么聪明,一猜便猜出个大概。照这么查下去,肯定很快就查到主子身上了。薛蕙看到春芽的面色,便知道自己猜的大差不差,“你说你是大水镇姚家村人士,那应当是你老家吧?你现在被卖入了奴籍,还是死契,被主子指派来做这件事,你家主子许了你家人条件,我说的可对?”
春芽的心早已沉到了谷底。这么一个聪明的女子,难怪会把主子搞得头疼不已。不仅如此,她运气也忒好了点,竟然直接在半路撞见了她,从她口中套出了话,她却一点儿也没有察觉。要不是薛蕙根本不认识主子,她都怀疑薛蕙是从哪里提前得知了消息。“事情没有成功,待本官查出真相,你的主子必然受到牵连,事到如今,他肯定不会兑现诺言,说不定还会迁怒于你的家人,你以为你不说,就能解决一切了吗?”
郑仪贤逼问。怎么样都是最坏的结果。即便她现在一头撞死,县衙也能通过已知的信息把她的主子查出来。她的主子定然也会迁怒于她的家人。她的死根本没有意义。春芽白着脸,声音如溺水一般,“我招——”……“油千鼎?”
薛蕙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名字,显然是陌生的很。郑仪贤书案前头正放着春芽招供的供词,点头说道,“是。你不认识?”
除了春芽的供词之外,仵作也已经验明,那尸体死于砒霜。春芽招供,砒霜是油千鼎给的。“不认识。”
薛蕙摇头。“我听说过此人,如你所料,是做菌子木耳一类干货生意的富商。往年冬天没有菌子,油千鼎的生意一到冬日就非常红火,听说他家那宅子占地几十亩,精致非凡。不过自从你种出了菌子,干货的生意一落千丈,这才对你心生不满。”
薛蕙“哦”了声,“要处置他,很难吗?”
郑仪贤叹了口气,“他是商会之人,宜春的几个大商都在商会之中,与他来往密切,再者,春芽跟死者都是他府上的死契奴仆,他将人处置了,我只怕不能拿他怎样。”
除了想要诬陷薛蕙这事,但这事情没有成功。郑仪贤最多也只能关油千鼎几天。若他是个爱财的,油千鼎孝敬一下,只敲打几句,薛蕙也没有任何办法。薛蕙轻轻点头,“我明白了。”
油千鼎会使手段,她也会使。她会用自己的方法,叫油千鼎得到报应。“这春芽还说,油千鼎突然决定对你下手,好像是因为商会会长徐员外打算让你进商会,他怕自己的地位被挤下去。”
薛蕙不由得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沉思。她的生意不错,菌子们一拉出去就有人抢着要买,不需要什么伙伴牵线之人,交际的都是自己的买家,对宜春的商人们也接触不多,除了一个程老爷。现在这么一听,似乎商会之人早就注意到了她。商会是一个联盟,一个组织,一个平台。里面都是宜春有头有脸的商人。有一项研究表明,只要有六个朋友,你就能有办法与世界联系。这就是人脉的重要性。做生意,除了本钱财富之外,还要有人脉,人脉也是一笔财富。商会就提供了这么一个机会,让商人们互相结识,抱团取暖,强强联手,资源互补,信息交流,互利互惠,让商人们得到更多的商机,共同发展。可以说,宜春的中小商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进商会。但商会也不是这么好进的。首先要商会会员们半数以上同意,其次还要交一大笔金钱。交钱在于其次,薛蕙想,看油千鼎这态度,只怕自己要进商会没那么容易。既然油千鼎反对,她偏偏还真就要进商会,让油千鼎如鲠在喉。……春芽已经招供,郑仪贤当即就派人上了油家的门。大年初一衙役上门,他是一点儿没给面子。他虽是县令,但到底是外来官员,必然会受本地势力的掣肘。尤其是他上任之后,加强了对商品的管控,以致商会对他颇有怨言,恨不得他赶紧调走。但当地的权贵林家又是与他走得近,便能达到相对的平衡。大年初一的街上很是热闹,这时候正是各家各户串门拜年的时候。即便是不相识的人,见了面也会道声过年好。忽然,从大街上经过四个衙役,抬着一具尸体,有目的性地往前走,一看便是有公务在身。“呦,这大过年的,他们这是去干什么?”
“这是谁家死人了?”
“哎,真可怜,这时候死了人。”
“离远点,别沾上晦气。”
路人不禁议论纷纷。衙役们抬着尸体停到了油家的门口。三六上前敲门。门房前来开门,瞧见是衙役,“呦”了一声,“差爷怎么这时候上门啊?”
三六说,“大过年的,谁也不愿跟死人沾上边,没办法呀。油老爷可在?此案子跟油老爷有牵扯,我们来请油老爷到县衙走一趟。”
门房说,“差爷稍等,我这就进去通传。”
说完,门房就关上了大门。“哼,大冬天就让我们在门口站着挨冻?我看这油家根本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另一衙役不满道。“他们一向对大人不满,你瞧着吧,这油老爷定然不会轻易见我们。”
三六猜的不错,四人抬着尸体在外头等了将近半个时辰,门房才回来传话,让他们进去。这期间,不少人经过,对着尸体跟油家议论纷纷。三六几人对油家不满,站在门口等待的时候,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地把案子透露了出去。不少人都知晓了,油老爷杀了自己的奴仆想要嫁祸给别人。百姓们都爱凑有钱人的热闹,又是大过年走亲戚串门的时候,闲聊的时候经常被提到,很快事情就传的人尽皆知。油老爷这厢,带着自己的媳妇们孩子们正在宗祠祭拜,门房面带急色,快步走来,在管家耳朵边上说话。管家面色大变,往祠堂里面看了一眼,趁着一个空档,赶紧走进去对油老爷低声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