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她面前的红色廊柱,看起来似乎与别的廊柱不同,但她隐隐能嗅得到上面散发出来的很淡的药香,估计这些柱子都用药水泡过的,柱上所刷的红漆还光滑得能隐隐映出人影……比如屋里垂挂的帘幔,角落里摆着的花瓶,桌上置的饰物,样样都有别出心裁之处,绝不可能是批量所产。总之,一切都在透露着这样的信息:这里的主人很重要、很特别,必须要得到最好的对待,她所用的东西应该都是最好的和独一无二的!呵呵,她在心里苦笑,她为什么以为她有机会呢?“燕妃娘娘,皇后娘娘过来了。”
这时,凤华宫的侍女提醒她。她这才把惊艳的目光从那只造型宛如女子身段、线条极其流畅简洁的青花瓷瓶上收回来,望向通往后殿的拱门。一道高挑神秘的身影,出现在帘子后面。不知为何,她的心脏突然就狂跳起来,明明她要见的,只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紧张什么呢?门帘掀开了,一个翠色宫装的女子,宛如云雾尽散后露出真容的、高及云天的青色山峦,出现在她的眼前,她觉得自己突然之间就变得渺小了,渺小到只能抬头仰望这座只看得到形、却看不到顶和心的高不可及的山峦。真的……没有那么美丽啊,至少,这位传说中的皇后绝对比不上自己年轻和美丽。她的肌肤比不上自己的白净细腻,她的头发比不上自己的黑亮光滑,她的腰肢比不上自己的纤细柔软,她的睫毛比不上自己的长翘细密,她的双唇比不上自己的娇嫩红润……她还可以举出很多的“比不上”,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从上到下都比不上自己的皇后美得让自己无法呼吸?这样盯着皇后看,是不合礼仪的,是很不应该的,可她为什么就是移不开眼睛呢?“燕妃请坐吧。”
面对她直勾勾的注视,皇后很从容的走过去,很从容的坐下,很从容的微笑。这声音也没有自己宛如唱歌般的声音好听,成熟圆润中带点低沉和清冷,介于男子的嗓音与女子的嗓音之间,实在不是世人会欣赏的嗓音啊——燕嫣有点不屑的想着,身体却主动的屈膝行礼,嘴巴主动的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谢皇后娘娘赐座”,然后施施然的坐下来。凤惊华微笑:“本宫这两天生病,未能接见燕妃,还请燕妃勿怪。”
“臣妾不敢,臣妾这两日都在记挂娘娘的病情,”燕妃小心的道,“今日见娘娘病愈,心里十分欣喜,又见娘娘风华绝代,更是仰慕。”
她这话也并不全是恭维。皇后就如同这屋里的物件,未必是最华美的,但一定是独一无二的,而她呢,也如同燕鸣宫的摆设,美是够美,却是有钱有心就能买到和得到的,这样的差异,注定了她对皇后只能是望尘莫及。“燕妃果真是个绝色佳人,难怪这般受宠。”
凤惊华的口气,说得客气而诚恳,“不知燕妃这几日可还适应宫里的生活?可有什么不便和需求之处?”
“宫里的生活,当然是极好的,臣妾没有不习惯之处,只是……”燕妃咬了咬牙,还是决定把话说出来,“皇上与皇后娘娘如此恩爱,臣妾很怕失了皇上的宠爱以后,成为多余之人……”她很担心,担心皇上在掌握了她的“罪证”之后,哪天就将她给铲除了,到时父亲远在万里之外,或者父亲出了点什么意外,她就没有了任何保障,只能任皇上宰割。假如她的未来得不到任何保障,她不如趁着父亲还大权在握的时候拼一把算了。凤惊华只是抬了抬手,宫人们便识趣的退下去了。而后,她看着燕嫣,微笑:“皇上对燕妃的宠爱能持续多久,本宫不知道,也不必知道,但本宫可以告诉燕妃,只要燕妃以大局为重,协助本宫管好后宫,让皇上能够安心的处理国事和军事,那么,燕妃就算失了皇上的宠爱,也绝对不会失去燕妃、燕大元帅和燕家一世的荣华安宁。”
燕妃与徐琮往来、私通的证据都在她的手里,她太了解燕妃此时的不安,唯有消除燕妃的心忧,方能稳住燕如一。燕嫣抬头,还是有点迟疑:“臣妾相信皇后,但皇上那边……”她就见过皇上两面,但现在已经是畏皇上如虎,不敢妄猜皇上的心思。“本宫一言九鼎。”
凤惊华微笑,“不管皇上如何作想,都不能改变本宫的意志,本宫如此许你,就一定不会食言。”
燕嫣就是一怔,皇后难道还敢与皇上“叫板”不成?传闻都说皇后天生傲骨,坚不可摧,就连当年的废帝、现在的皇上都要让她三分,看来是真的了。但她还是试探的道:“那……皇后可又能改变皇上的意志?”
凤惊华端起茶杯,慢慢的啜饮,淡淡的轻笑,自信得无形无色:“当然。”
燕嫣心头大震。如果皇后说其意思便是皇上的意思,或者说其与皇上的意见若是出现分歧,其会努力说服和劝慰皇上什么的,她反倒不敢相信了,但皇后却能说出这种“皇上改变不了本宫的意志”“本宫可以改变皇上的意志”这种匪夷所思的“狂言”来,她却是相信了。她说不清楚她为何相信皇后,但直觉就是这么的强烈,强烈到她觉得去怀疑、去分析皇后的话都是件多余的事情。是因为皇后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绝对是压倒性的自信和从容吗?——只有足够强大的人物,才能拥有那样的自信和从容!而她,是永远都修炼不出这种自信和从容的!她起身,跪下来,恭敬的道:“臣妾谢皇后娘娘庇护,臣妾以后一定尽心尽力协助娘娘,务必以大局为重,让皇上得以安心处理前朝之事。”
她这一番话,也表明了她绝对不会向父亲“告状”的态度。凤惊华微笑:“燕妃是聪明人,永远都知道怎么做是最明智的,本宫相信你,你起来吧。”
燕嫣是一个典型的实利主义者,这种人,其实并不难控制。燕嫣站起来:“臣妾不过有几分小聪明罢了,与皇后的大才大智相比,算不得什么。”
凤惊华笑笑,也不与她讨论这个话题:“本宫这几天生病,吃得极少,现在又饿了,你就陪本宫早一些用午膳吧。”
接下来,两人算是相谈甚欢,完全没有旧人与新人间的敌视状态,众宫人看得暗自惊异。用过膳后,燕嫣离开凤华宫,慢慢往燕鸣宫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