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拓没留神何夜白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更没听懂她拒绝的话里有什么别的深意。 他只当俩人是寻常斗嘴,叽里呱啦又叫了几句之后,重新启动车子往体育馆方向去了。 他们要去的这家场馆是襄和的顶级体育馆。 完全按照国际标准建造,经常承接省级以上乃至国际规格的比赛,市里面有什么活动,规模不够大的都没资格在这儿举办。 所以就算是最小的一个场馆,举办一场金融系统的业务技能比赛也是绰绰有余。 而且这里也绝对符合李行长的要求——比之前那个体育馆在规模档次方面都上好几个高度,是一般人不敢想的地方。 所以说想要用这里,钱是一方面,人脉更是一方面,要是没有很大很大的面子,是真的没什么机会的。 唐拓最终选定来这儿,就是算准了这一点,他敢保证,这里绝对不是王全那伙人随意就能插手的。 俩人到达的时候,唐拓的父亲唐正正在同体育馆的馆长说话,馆长答应他五月的前三天把最小的篮球馆空出来,专门借给襄和银行彩排和比赛。 其实唐正先前已经在电话里打点好了,但是架不住唐拓的妈——韩章女士没完没了的絮叨,唐正这才不得已专门跑了一趟。 可从唐拓的脸色中不难看出,自家好大儿并没买老父亲的帐,满脸都写着“谁叫你多管闲事”的抗拒。 双方寒暄几句后,馆长安排了个负责人专门对接后续的细节,在别人那比登天还难的事儿没费什么劲儿就落地了。 唐拓因此十分没有成就感,但现实就是这样“残酷”,他必须得承认走到今天全是仰仗他老子,那些所谓的“年轻有为”等虚假赞词,全都是建立在他老子的给打造的基础之上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来到襄和银行以后,始终摆烂的一个重要原因。 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何夜白,让他得以暂时脱离老头子的笼罩,让他能够以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来做事,可是兜兜转转的,这会儿又像个鸡崽子似的被罩住了。 不想被看成是“爹宝男”的唐总很郁闷,颓丧之气笼罩全身,很快传导到身边的何夜白身上。 于是何夜白趁着唐正向馆长道别的时候,悄悄拉了他一下,向他竖起大拇指:“以前没看出来,你做事这么周全呢。”
唐拓被夸的愣住,一度怀疑何夜白说的是反话,在嘲讽他还是什么别的,可偏偏她的表情却格外真诚,让他无言以对。 就在俩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唐正跟馆长说完话过来了。 唐拓赶紧道:“爸爸,我们去忙了,再见!”
“这就走了?”
却见唐正双手背后,脸色一沉,“我发现你是越来越不懂礼貌了啊?”
“我不是跟馆长叔叔好好打招呼了吗……爸,我有什么不周到的吗?”
要是有,您回家说我呗,行吗? 唐拓的语气带上了央求。 刚才他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生怕被父亲挑出什么毛病,他一点也不想在这儿挨骂。 唐正却不理会他的请求:“谁说跟他们了?”
唐拓想哭:“那是跟谁啊?”
唐正迅速的瞥了眼何夜白,意思再明显不过:“什么时候交的朋友?既然都带着……朋友一起了,见到长辈都不知道介绍一下吗?”
“朋,朋友?”
唐拓嘴巴差点儿没合上。 “交朋友”是老一辈人对“搞对象”的另一种含蓄说法,唐正嘴里的“朋友”,就是误认为何夜白是唐拓处的对象。 虽说他不愿意儿子在单位处对象,但内心是盼着他处个对象的。 没记错的话,儿子说过这姑娘不是他们单位的。 “啊,怎么地?”
唐正问。 “……” 父亲眼中异样的光彩让唐拓想起了一丝儿不算久远的记忆,他想起来那次在日料店,他请罗美思他们吃饭恰好遇到父亲。为了不叫他误会自己跟罗美思有什么,他顺手把何夜白的微信头像调出来蒙混过关。 谁知道老爷子记忆力惊人,辨识力惊人,竟然把微信头像和真人给对上了! 唐拓的脸“唰”的一下红了,他结结巴巴的想跟老爷子说别误会,可又怕说的太多何夜白会误会,两头憋了半天,他竟然连句完整的句子都没说出来。 见状,唐正愈发确定儿子这是有情况了,于是看向何夜白的眼神也坦然了不少。 倒不是他对人家姑娘的样貌有多挑剔,是想稍微看个大概,待会儿好回去跟孩子妈描述一下。 家里最操心孩子感情大事的,是家里那位韩女士。 这姑娘长得不错,形象好气质佳,就是瘦了点。 唐正略微皱了一下眉,自己儿子脾气暴躁,力气又大,火气说来就来。 姑娘这么瘦,这要是俩人吵起来…… 唐正有点儿担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但凡谁家里有个驴性子的儿子,都得多一层顾虑。 唐正的面色越是多变,唐拓就越是着急,整张脸涨成猪肝色,恨不得下一秒就拉着何夜白跑路。 这边厢何夜白都懵了,她看不懂这对父子在打什么哑谜。 她没听懂唐正口中这个“朋友”的特殊含义,也就不明白唐拓有什么好纠结的,眼见着他说不出话来,出于礼貌,只好自己开口。 “叔叔,您好,我是何夜白,唐总工作上的合作伙伴。”
唐正颇有些意外,何夜白的自我介绍大大方方,与儿子躲躲闪闪的样子形成强烈反差。 如果不是她长得好看,儿子又拿着她的照片说过自己喜欢她,他真的会相信俩人就是普通的“合作伙伴”。 他笑着点点头:“你好小何,很高兴见到你。很少听他说单位的事儿,没想到他还有合作伙伴呢?”
何夜白答道:“是这样的叔叔,襄和银行正在做人力改革,我过来负责这项工作的战略咨询工作。”
她顿了一下,又解释了一句,“也就是为银行提供各种咨询服务的乙方。”
唐正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说道:“近几年战略咨询这个概念很火啊,小何走在时代的前端,不错、不错!算起来襄和银行多少年都没什么发展了,正是需要你这样的能人注入新的活力啊!”
这下轮到何夜白意外了,她没想到唐正会对自己这个乙方有如此的评价,这让她有点感动。 寒夜里的孩子走的久了,一点善意都会温暖到她,哪怕是一次正面对待她的工作。 何夜白微微欠身,对唐正道:“谢谢叔叔,您过奖了,我会尽我所能帮着唐总把襄和银行的改革做好。”
“我这个儿子啊,”话题转到唐拓这儿,唐正就有点一言难尽,“性格和脾气都……配合他的工作,难度应该不小吧?”
唐拓:“???”
亲爹,您说这话合适吗? 但他不敢出声,但凡哪句话说的不好了,回家就得领家法。 何夜白心里憋了声笑:“叔叔,唐总心思细腻又有担当,在工作当中对我照顾颇多,我很感谢他。配合他开展工作,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呢。”
“哦,是吗?”
唐正看了儿子一眼。 “是啊,叔叔。”
何夜白一脸真诚,毫不掺假。 这是她的心里话,因为涉嫌矫情,平时没什么机会说出口。 于是唐正那一眼的质疑褪去不少,增添了些许肯定,以及……欣慰。 当初让他这个逆子在襄和银行安分工作,恐怕只有唐家先祖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如果他真如这个姑娘所说的在好好工作,那真的是祖宗显灵了。 “好!”
唐正哈哈大笑起来,“谢谢你啊小何,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他还有另外一面呢,这下我回家可有交代了。”
何夜白有点不知所云,但仍旧谦虚道:“叔叔客气。”
唐拓都看傻了,父亲见没见过自己什么面他不知道,但他敢保证自己没见过父亲这么“慈祥”的一面。 “慈祥”的唐正很快收起笑脸,拍着儿子的肩膀严正警告道:“你小子胆子不小啊,敢从农商行手里抢赛事举办权,我可警告你,好好弄,千万别出什么差错,到时候我可不帮你擦屁股!”
唐拓歪了下肩膀,从父亲手掌下移开身子,倔劲儿来了:“只要您别插手,就不会出差错。”
“你小子,”唐正放下手,抬腿一脚踢过去,“你小子这就嫌我碍事了?那我就等着看,看你能搞出多大动静!”
何夜白呆愣住了,这怎么还踢人呢? 怎么能往一个洁癖的人裤腿上按鞋印呢? 洁癖的人却一动不动,那种敢怒不敢言的怂劲儿,看的人心里一阵暗爽。 或许是何夜白的幸灾乐祸过于明显,唐拓从愤怒中抽出一个眼神恶狠狠的瞪了过去。 何夜白为了配合他,瞬间敛起笑容,装出一副很怕的样子。 唐正见状,又是一脚踹过来:“瞅你那点能耐,跟人家女孩子还吹胡子瞪眼,驴行霸道!”
唐拓:“!!!”
老唐,你是不是管的有点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