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苇半侧着身体缓缓坐下。余姜海不发一言地拿起刀叉,大口大口地吃起鸡腿来。 陆苇耐着性子看着他吃了十分钟,终于按捺不住:“你如果没有……” 余姜海忽然放下刀叉,用餐巾纸抹了抹嘴:“你跟我联手竞选学生会主席。”
陆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联手竞选是我给你的第二个选择。”
余姜海将一碗蘑菇汤一饮而尽,“联手可以发挥我们两个人的优势:你的学习能力和人脉加上我的打工资源,这是任何一个单一竞选者都不具备的优势,同时还可以弥补我们各自的短板。”
“我,我不需要和别人联手。”
陆苇小声道,“我自己也能竞选成功的。”
“学习小组?学习这种事是靠组团完成的吗?一个人要是不努力,你组团就能让他努力了吗?自欺欺人。”
余姜海嘲弄般地一笑,“再说你手里的那些学习尖子真能那么听你的话吗?别的不说,我只要给他们漏几个长期工,你看他们谁还有时间参加你的学习小组?都得老老实实去打工。在这儿谁不是靠自己的双手谋生。想留学就得先生存。活都活不下来,你毕得了业吗?”
余姜海的话像针一样扎在陆苇的心头,她心里清楚那些学习尖子对她的态度是怎样的,除了一两个关系好点的人外,对其他的人她确实没有太大的信心。如果余姜海真的用工作拉拢对方,她也没把握那些人还会不会有时间来支持她。 她沉默地坐在位置上,脑子里想着所有交织缠绕在一起的事,忽然变得心烦意乱起来。 “如果不是看在咱俩以前的情分上,我根本不会这么做。”
余姜海以退为进,“但如果你不接受我的建议,我就会去找别人联手,我相信总会有明事理的人。”
“你为什么非要竞选学生会主席呢?”
陆苇疑惑地问道,“这个位置根本不如你手里的那些工赚钱,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想明白了给我个痛快话。”
余姜海说着站起身,“对了,忘了告诉你,建议的有效期就到今晚23:59,你好好考虑考虑。”
说完,他端起餐盘摇晃着走了出去。 陆苇怔怔地坐在位置上,脑子里想着余姜海的话。 * 董锵锵从城市轻轨上轻巧地跳下来,朝数学系主楼走来。就在他四处张望时,突然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高个胖男生一手端着一杯咖啡朝他走来,他连忙迎了上去。 “你好,我是董锵锵。”
端木冲他一点头,递给他一杯咖啡:“咱们去那边说。”
他径直朝另一边走了过去,董锵锵赶忙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坐在一条长椅上,天气正好,阳光柔和地晒在身上,让人感觉暖洋洋的。 端木扶了下眼镜:“我一会儿还有课,咱们长话短说,你打算考什么专业的预科?”
“预科考试还分专业?”
董锵锵吃了一惊,“我以为是统一入学考试。”
“当然不是了,”端木摇头道,“汉大是综合型大学,所以它的预科分很多种,比如学医药生物专业的就要读医药类预科,像我读的数学专业就是数学理工类预科,此外还有经济类预科,语言及人文类预科等。你以后想读什么专业,就要先读什么预科,随便读以后会出问题的。”
董锵锵挠了挠头:“我在国内读的是经济学,以后也想读这个专业。所以我想我应该是读经济类预科吧。”
“经济类预科的入学考主要是考德语和数学。”
“这两科具体考什么你知道吗?”
董锵锵掏出记事本放在腿上。 “德语一般考语法,听力,阅读和写作,如果你在国内认真学过,就不算很难。”
端木抿了口咖啡。 董锵锵在出国前断断续续地学过800小时的德语,他稍微松了口气。 “数学会考国内高中的代数和几何知识,另外还有微积分的内容,”端木努力地回忆着,“我没有考过经济类预科,所以只能和你说我考过什么,你可以再问问其他人。不过即使是数学理工类预科考试中的数学都不是很难,主要还是以基础知识的检查为主。”
听说还要考微积分,董锵锵不禁咂舌:“只可惜我的数学都还给老师了,看来还得好好恶补一下才行。”
他忽然灵机一动:为何不请端木来辅导自己的数学呢?他刚想试探着问一下端木的意见,端木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你好。是的,我是端木星浩。嗯……嗯……好。所以是星期五下午两点的讲座吗?”
董锵锵的耳朵一下竖了起来,他敏感地看了端木一眼,只见他迅速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好,我会准时参加。谢谢。”
端木合上电话,看了董锵锵一眼,“你刚才想问什么?”
“考试方面我没什么问题了,但我听说现在参加预科考试还要提交APS证书?”
“嗯,我也听说了,这应该是今年刚出的新规定。我当时考试的时候只要求我提交毕业证原件和公证件原件就可以了,看来大学的要求现在又不一样了。我建议你还是问一下汉大的考试中心或者直接去看看预科学校的规定吧。”
“我其实还有个问题,”董锵锵踌躇了一下,“我在国内读的是三年制的专科,像我这样的能申请德国公立大学的预科吗?”
端木微微一笑:“我之前也是三年制专科生。”
董锵锵精神一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端木:“你?也是专科?”
“就因为是专科所以才要读预科的嘛。如果是国内的本科毕业生,在德国大学里认证了相应的课程后就能免部分甚至全部基础阶段的课程,直接上高级阶段的课了。”
董锵锵没想到端木竟然也和自己一样,他忽然有了信心:既然端木能行,自己肯定也可以做到。现在看来,只要能搞定那个什么APS证书,就可以直接申请参加预科考试。如果幸运的话,直接参加大学入学考试说不定也是可能的事。 端木看了一眼手表,站起身:“快到时间了,我得回去上课了。”
董锵锵连忙站起身,伸手致谢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现在一点都不担心了。”
端木温厚地笑了笑,董锵锵忽然问道:“你在德国炒股吗?”
端木的笑容忽然凝固,他警惕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董锵锵连忙解释:“抱歉刚才不小心听到你打电话。只是我‘正好’也在TRB银行开了股票账户,我的客户经理‘正好’也叫克里斯蒂娜,她‘正好’也通知我周五下午去听讲座,所以才……” 端木恍然大悟:“她也是你的客户经理?那还是真巧。不过我炒股还不到一年,现在还在摸索中。”
“那以后咱们多交流,”董锵锵感激地挥了挥手,“周五银行见。”
端木挥手告别,胖胖的身影消失在数学系的楼门口。 董锵锵心里想:看来自己应该和端木搞好关系,不仅是补数学,还有炒股,自己要和他学的东西可真不少呢。 * 张硕给冬一晴定的是德国ICE高速列车的二等座,ICE是当时德国速度最快的列车,据说时速最快可达400多公里,从汉诺威到法兰克福单程用不了3个小时。 发车时间是17:30,冬一晴17:10就到了车站。她安静地站在站台上,看着人来人往的旅客,脑子里想的都是明天面试的事。 她从背包里取出一部分翻译稿,一边默读一边试着在心里背诵。忽然,她头顶的广播中传出一个字正腔圆的德语女中音:“亲爱的旅客朋友们,由于技术故障,从汉堡开往法兰克福的ICE 1170次列车将晚点大约15分钟。对给您造成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感谢您的理解。”
女中音紧接着又用英语播报了一遍ICE晚点的通知。 冬一晴叹了口气,来德国这几年,她已经遇到过很多次火车晚点的事了。她碰到过的最夸张的一次火车晚点是因为天气原因,火车晚点了整整12个小时,直接从晚上发车变成了早上发车。 她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电子指示牌。果不其然,电子牌上已经开始滚动播放列车晚点的信息了。 由于时间尚早,冬一晴并不是很紧张。她走到站台中间的一条长椅上,安静地复习着材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站台上方大钟的指针走到了17:42。冬一晴抬头向火车应该驶来的方向张望,却发现轨道上空空如也。 她正在诧异,就听头顶的广播中再次传出那个字正腔圆的德语女中音:“亲爱的旅客朋友们,由于技术故障,从汉堡开往法兰克福的ICE 1170次列车将比预定到达时间晚点约30分钟。对给您造成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感谢您的理解。”
虽然女中音说着很抱歉,但冬一晴从她飞快的语速中听不出来一点歉意。 又晚了15分钟。冬一晴忍不住嘟哝了一句,从长椅上站起身,一边活动身体一边向远处眺望。虽说时间还早,但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结果让她猜对了,也让她失望了。ICE 1170次列车比预计到达汉诺威的时间整整晚点了一个小时。 万幸的是这趟车是直达法兰克福的,中途不用换车。冬一晴一上车就立刻从箱子中拿出材料放在面前的搁板上,默默背诵起来。 列车一路飞驰。等冬一晴到达法兰克福火车站时,已经是夜里21:28了。 她在火车站的汉堡王里买了个汉堡,一边吃一边看车站里张贴的市区地图。看着看着,忽然发现张硕家的公司就在市中心商业街的外沿区域,从地图上看似乎离火车站并不远。 既然离着并不远,那不如索性先去踩个点儿,这样明天就不用到那里现找了。冬一晴一边想着,一边顺手买了张车票。 二十多分钟后,冬一晴迈步走下公共汽车,她拖着行李边走边留意着道路两旁的路牌,在一栋栋高耸的现代化楼群中穿梭。不一会的功夫,她走到了一栋外立面是通体亮银色玻璃幕墙的写字楼前。 她把装有部分材料的手提箱放到自己的行李箱上,在打印好的纸上查看张硕家公司的楼层号,就在她低头查找时,忽然一个声音在她身旁怯生生地问道:“你好。”
冬一晴闻声抬起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看起来八九岁左右的外国女孩,女孩梳着一个长马尾,头发有些稀疏,不知是天色的原因还是营养不良,女孩看起来又黑又瘦,她一手举着地图,一手拿着张有些脏的纸,小声地用手指着纸说道:“我,我迷路了,我要去这里,但我不知道怎么走。”
冬一晴接过纸,见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几行字,看起来像是个地址。 “你要去这里吗?”
冬一晴用手指着地址和蔼地问道。 女孩咬着嘴唇,使劲地点了点头,同时把地图交到了她的手里。 天色很暗,冬一晴拿着地图往旁边光亮的地方凑了凑,费劲地找了几分钟,才在地图的一角找到女孩要去的地址。 女孩接过地图,既没有向冬一晴道谢,看起来也没有如释重负,她咧了一下嘴,忽然扭头朝街角跑去。 冬一晴在她身后喊道:“喂……” 女孩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路的尽头。 冬一晴转过身,刚想拉着行李走进张硕家公司所在的大楼里看个究竟,忽然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 放在行李箱上面的手提箱突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