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察使衙门占地极广,作为一州主管衙门之一,便落在州府城内。 布政使衙门则落在东南角的海泉城。对于云州来说,海上贸易和渔业才是发展民生的大头。 而另一个都指挥使衙门则落在云州西南角,防备南疆。 于是,云州的按察使,比另外两位管的事情更多,更忙,常常要兼顾其他两个衙门的活去干,还不讨好。 而云州的按察使元阙,是个没什么背景的清官,六十多的年纪,当上一州按察使,也就到头了。 从岔路上去往佐官所在的院子,一路上,青石、斜桥。流水。落花,宛如花园仙境,毫无官家气氛。雕梁画栋,红漆青瓦,间隔以石山、凉亭、花草树木,美轮美奂。 叶轩不禁想起,再被卫家人带出城的时候,沿途看见的百姓光景,与这里一相对比,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而城中百姓所在,才是人间。 大夏十亿生民,能居城者,不过十一,但就是这剩下的十分之九,生来便成了骡马跪族,一生辛勤劳累,只是为了供养剩下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达官显贵。 “好一个优美花园,当真是岁月静好,淡看云卷云舒啊!”
叶轩嘴里说着褒奖之词,语气却极尽嘲讽。 “呵呵,长吉也见过僻野乡村?”
张白圭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但被他瞬间按下,恢复平静。 “那要看你说的是说上所记,还是实实在在。”
叶轩抬头仰望蓝天:“算了,在这就不说这个了。”
“是也,心知肚明即可。”
张白圭点头称是:“想做改变,还需等我们这样的人上去。”
总算来到了按察副使专属的院子前,两进的宅子不算大,毕竟只是副使办公的场所。 门房早早地就看见叶轩两人向着这边走来,眼瞧着是两个没穿冠带的年轻人,便昂头看天,鼻孔看人。 “烦请通报,就说是江陵张白圭与叶轩一起拜见副使大人!”
张白圭恭敬地朝那门房行礼。 听到名字的门房毫不在意,依旧抬头看天,理都不理这个云州享有盛名的神童。 叶轩二两银子递了过去。 “烦请通报。”
此时的他,还是挤出笑脸的。 那门房毫不客气地收下银子,轻蔑地哼了一声,继续抬头看天。 叶轩干脆取了一锭银子,只是,收起了笑脸。 “通报。”
一锭十两,加上前面二两,这十二两,已经足够庄户人家几乎一年的开销。 收下这沉甸甸的银锭,门房才给出回应,笑呵呵的说道:“二位公子稍待,我这就去通报!”
看到门房走远,张白圭这才收起双手,满脸无奈鄙夷。 “这才只是三品官的门房,我大夏朝,又有多少三品?”
叶轩冷笑一声。 “哎!上下贪墨无度!荼毒百姓!”
张白圭跟着感慨。 穷苦出身的他,对此最有发言权。哪怕顶这个神童的名号,这个月,在府城,该打点的他一样也少不了。 以他的出身,根本拿不出来那些礼物和钱财,基本都是身后的齐党在垫付出资。 这些债,以后都是要还的。而到时候,张白圭即便已经身居高位,手握重权,改革的决心还剩几分,就不可知了。 “二位公子!大人有请!请跟我来!”
门房屁颠屁颠地跑回来,打开大门,恭请二人入门。 跨过门槛,远远地便看见站在大堂门口的一个中年人,一身红袍,胸口纹着飞鹤,长须飘飘。 瞧见两个年轻人,贺明那严肃的脸上挤出了笑容,率先开口道:“我来武夷府也有两年了,一直听说虎侯长子就在这府学中深造学习,却一直没能见上一面!”
“今日见面,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叶公子生得是面如冠玉,仪表堂堂!再配上你的那两首能够流芳百世的奇诗,当真是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叶轩连忙摆手:“贺大人过奖了!不过是随意作了两首!哪里值得上大人如此高赞!”
“哈哈,年轻人,有才气,不需要藏着掖着!我们啊,就喜欢你这样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说完,贺明这才看向一旁的张白圭,说道:“这位就会咱们云州的小神童?”
“回禀大人,晚辈张白圭,当不起神童称号!”
张白圭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丝毫没有受到冷落的样子,恭敬行礼。 “不不不,你可当得起!你的那几片策论,就是本官看了,也是惊为天人,发人深省!让本官学到了不少东西!”
“来,长吉,叔大,随我进去!老李,给二位公子奉茶!”
叶轩感受到了极大地压力。 这个贺明,初一见面,毫无三品大员的架子,简单的接触,随便两句话,就把两人都给捧了一遍,没问就说出了他两的字来,无形拉近双方的关系。 同时,又一直占据着主动强势方,暗示他们自己的身份地位,拿住了高位。 叶轩只能感慨,文官和武馆,真的是两种人类!他在步鸿羲身边从未感受到这样的压力。老头就算生气,他也只能感受到杀气。 “嗯,老秦,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看着给叶轩端茶的门房神情不对,贺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啊!没什么!没什么!刚刚倒茶的时候没注意,烫了手。”
“哦,那就回去拿药敷一下。”
说到这,贺明浅尝了一口茶水,皱起眉头说道:“这茶不行,换了!”
老李浑身一抖,背上冷汗直流,连忙应到:“是!”
叶轩和张白圭面面相觑。 这泡的已经是雨前了,而且是上品,这还不行的话,大夏还能有什么能喝的茶吗? 下一刻,老李再端着两碗茶出来,叶轩就明白了。 茶托里除了茶碗,还有一锭二两银子,就放在茶杯旁。老李站在叶轩面前,一脸惊慌,还带着恳求地看着他:“公子,请喝茶!”
叶轩玩味地捡起银子丢进袖袋,才端起茶碗,谢道:“多谢!”
“不敢不敢!”
“下去吧!好好给你的手敷药!下次注意了!”
贺明冷声说道。 “是!老爷!”
老李点头退下。 眼看着自家家丁下去,贺明这才露出笑脸,跟两人解释道:“这老李的爹,一早就是我贺家的管家,他也是跟我从小玩到大的,所以一直带在身边。人其实不坏,就是有点毛手毛脚!二位勿怪!”
“岂敢!岂敢!”
张白圭连忙摆手。 叶轩不说话。 贺明又喝了口茶,坐在主位看着他,笑问道:“长吉有什么见解?”
“哦,没什么,只是想到了昨日,我带着秋闱考中举人的另外几个兄弟,去领取补助时的情况。”
贺明来了精神,追问到:“哦?这么说来,长吉已经高中武脉举人了?”
“大人可小瞧他了,他今日中了武脉解元。”
张白圭补充到。 贺明脸上的惊讶转瞬即逝。他记得很清楚,情报上说,叶轩根本不受虎侯重视,也被叶府排斥,而且,到了武夷府还变成了废人。基本就是彻底爬不起来的那种。 否则,他一个主管学务的主官,又怎么会到现在都没见过叶轩的面!那是避之不及啊! 这个消息,与他的固有印象形成了强烈的冲突,一时间让他有些出神。 “贺大人?贺大人?”
“哦!没事!我只是感慨!方才那句虎父无犬子!说得确实对啊!想不到长吉,在武道上也有这等本领!本官练武至今四十多年了,仍然只是个八品。惭愧啊!”
“呵呵,大人任一方文职,为一州生民谋划,哪里是我这样的武夫比得上!”
“对了,方才你说想起去领补助的事情,发生了何事?”
贺明拉回话题。 “也没什么,就是有些人吧,毛手毛脚,不干净。”